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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傳聞中的那位「小夫人」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後,持扇微笑道:「這位姑娘,我觀你似從外地風塵僕僕而來,不知為何,要在這茶館裡四處打聽妾身呢?」
問風冷汗涔涔而下。
環顧四周,方才還在侃侃而談的茶客,皆已作鳥獸散。
問風正在思索如何回答,卻聽「小夫人」猛地冷了臉色,厲聲喝道:「我看,這又是一個以為自己有些許姿色,便妄想攀附國公之人!來人,給我把她關進隔間!我倒要審審,這女人是想如何!」
茶館當然不敢不依。
等到隔間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小夫人」才恢復平靜的臉色,問她:「你從哪裡來?」
問風答:「通寧。」
「小夫人」一頓:「是……寧王所在的那個……通寧?」
「正是。」問風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受桑姬所託,來長安打聽『平樂』之事。」
「小夫人」沉默良久,忽地笑了,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淚花,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擦了下眼睛,問道:「桑姬怎麼交代你的?」
「讓奴婢打聽衛國公其人如何,『平樂』又過得如何。」
「我便是平樂,過得如何,想必你也有數了。」她說,「那她現在在寧王府……如何?」
問風遲疑了一下:「她出不來,所以才讓奴婢過來。讓奴婢打聽清楚,回去寫成信交給她。」
「小夫人」沉吟片刻,道:「你不必寫了,我親自寫給她,由你轉交。」
隔間裡正好有紙筆,問風背過身去,靜等她寫完。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窸窣之聲停止,「小夫人」讓她轉身,將一個用蠟油封好的信包交到她手中。
「勞煩了。」她輕聲說。
問風心中忽然蔓起無邊森冷。
她隱隱有種預感,自己不僅是上了這對姐妹的賊船,更是在走向一條不能回頭的路——終點在哪裡,她並不知道。
然而,她不過是這世上最微不足道的一類人,她的家人還拿捏在桑姬手中,她又能如何呢?
於是她只能躬下身,道:「奴婢定會帶到。」
臨走前,「小夫人」忽然回頭,盯了她半晌,道:「你對桑姬,是忠心麼?」
問風一下子慌了神,卻強撐鎮定道:「小夫人何出此言?若奴婢不得桑姬信任,又怎會被她派來做事?」
「你不是忠心,你只是畏懼。」「小夫人」卻篤定道,「我知道真正對她忠心的人該是什麼樣。可既然她選擇了你,想必是有她的道理。如果你畏懼她,你最好永遠畏懼,不要節外生枝。我這不是威脅,而是忠告。」
問風萬萬沒有想到今日會聽到這樣一番話,不由心裡一緊。
她低下頭,輕輕道了聲是。
看著她鵪鶉般的模樣,「小夫人」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我看你也不似愚蠢之人,看在桑姬的面子上,我便與你多說幾句。人這一生,瞬息萬變,出身高貴者,隨時可能碾落成泥,出身卑賤者,也未嘗不會平步青雲。選擇一條正確的路,有時候比人本身的才能更重要。」
問風嘴唇嚅動,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
「小夫人」走了。
門外傳來她對婢女的抱怨:「果然是個外地來的,還嘴硬說是什麼找親戚,分明就是想藉機打探國公府之事!如今真是什麼人都敢做夢進國公府了!哼,不過話說回來,這都是國公爺自己造的孽!」
婢女賠笑道:「小夫人莫氣了,和那些鄉下人一般見識什麼……」
聲音漸漸遠去了。
陌生的長安,陌生的茶館,本來沒讓問風覺得害怕,然而陌生的女人,卻帶給問風一種和桑姬相似的感覺,令她恐懼不安。
明明只是個「小夫人」,怎麼敢這樣公然議論國公爺的不是?
到底是有多得寵,才會有此膽氣?
或者說……難道南鄔的公主,都是如此厲害,既能輕而易舉得到男人的寵愛、又能膽大到反覆挑戰男人的臉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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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衛國公府。
衛國公今夜有宴飲,醉醺醺地回來,平樂耐心地服侍他睡下後,獨自出了房,往偏院走去。
路上的婢女看見了她,卻並沒有攔下她問她去哪兒,因為大家都知道,她是去看自己的妹妹。
當初她和她的妹妹,一起被發配到衛國公府當奴婢,結果後來這當姐姐的,不知靠什麼手段得了衛國公的青眼,竟放著滿府美人都不要,獨寵了她兩個月。連帶著她那個九歲的妹妹,都得以單住一間下人房,不必再和其他人擠在一處。
國公夫人體弱多病,與衛國公又是利益聯姻,本就沒多少夫妻情分,何況衛國公早就聲名在外,她對他的那些風流韻事,只要不鬧出孩子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也正因如此,才給了平樂出頭的機會。
平樂推開門,屋裡黑黢黢的。
她輕輕坐到床邊,蓋被子的動作驚醒了康喜,她有些迷濛地揉了揉眼睛,喊了一聲:「姐姐?」
「嗯。」
康喜想坐起來點燈,卻被平樂攔住了:「沒事,睡罷。」
「姐姐是喝了酒嗎?」
「沒有,是國公爺喝的。」平樂說,「我就來看看你,馬上走了。」
「姐姐不能陪我睡嗎?」康喜有點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