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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嫂嫂的目光,他抬起頭來,問道:「嫂嫂找父親母親嗎?母親去街上買菜了,父親幫人抄書還沒回來。」
「不,我不找他們。」巧娘走近了些,垂眼看向他手裡的雞毛,「哪裡來的?」
「我早上去城外獵到的。」魏庭輝笑道,「說起來,今日運氣真好,不到一個時辰,便被我瞧見了一隻野雞。等母親回來了,便讓她燉湯,給嫂嫂好好補補身子。」
巧娘搖了搖頭:「我身子挺好的。」
「那就當是給咱們一家開開葷罷。」
巧娘猶豫片刻,才道:「庭輝,你是打算一直這樣,靠打獵為生嗎?」
魏庭輝動作一頓,抬起頭來。
「我知道,你是個很聰明的人,哪怕是現學的射箭,也比大多數人都要厲害。」巧娘苦笑了一下,「可是,你就真的想要,在這麼點大個院子裡,和我們蹉跎餘生嗎?」
魏庭輝又低下頭,繼續處理手裡的野雞:「原來嫂嫂又是來說這個的。父母在,不遠遊,我當然是要和父親母親在一起的。現在家裡又多了張嘴,我當然就更不能走了。」
「我剛才出門,看到官府貼了告示,說是可以報名科舉了。」巧娘望著他道,「庭輝,你今天也出門了,應該也看到了罷?」
魏庭輝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要不要,去報名呢?」巧娘問道,「我問過了,這科舉,是北炎那邊選官的法子,不需要找人保薦,哪怕是文盲都能報名,考完試後統一批閱,也沒有什麼中正官挑揀。你比你兄長更聰明,就算那些北炎的書咱們沒讀過,但以你的才學,在蹇州考個名次,應當也不難罷?」
「嫂嫂是想我當官?覺得我現在養不活這個家?」魏庭輝想了想,「那我可以像父親抄書那樣,去給孩童當個開蒙先生,也能賺錢。」
「庭輝!你不要與我避重就輕!」巧娘急了,「若是你哥哥還在世,他難道會眼睜睜看著你,就天天在家裡砍柴殺雞?」
魏庭輝愣了愣。
巧娘也愣了愣。
對視片刻,他喉頭一滾,有些困窘地問道:「嫂嫂……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巧娘抿了抿唇,低頭摳著手指,低聲道:「剛出月子那會兒,有天不小心聽到了父親母親說話。」
她本是要跟婆婆說,灶台上的鍋鏟斷了,得換一根,卻在沒關嚴實的門縫前,聽到了公公問婆婆:「巧娘現在也出月子了,要不要把書渙的事,告訴她呢?」
婆婆道:「要不……還是再等等罷。雖然出了月子,但女人生孩子這事,消耗太大,其實內里還虧空著呢。我怕她聽了,一時激動,又要生病。」
「可她總要知道的,再拖下去,她自己心裡也該猜到了。」
「可她難道能猜到,書渙到底是怎麼死的?難道要我們現在去跟她說,書渙是奉清鸞公主之命,刺殺寧王,所以才被寧王殺死的?」婆婆道,「剛生完孩子的女人,本就多思敏感,脆弱易苦,她萬一想不通,鑽了牛角尖,怎麼辦?」
「那依你之見,到底該什麼時候說?怎麼說?」
「唉……」婆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等她心情再好點、身體再好點的時候說罷。」
巧娘默默地離開,出了門,自己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哭了半晌,最後抹乾了眼淚,上街買了個新的鍋鏟回家。
「我們……不是刻意要瞞著嫂嫂的。」魏庭輝道。
「我知道,我懷著身孕,你們怕我知道了,受不住。」巧娘苦笑了一下,「現在我也知道了,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你們難道一開始就知道,書渙是要去做那樣一件必死無疑的事情?」
魏庭輝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只是離行前,兄長曾單獨找過我,說他此次凶多吉少,把家人都託付給了我。後來,七月份的時候,來了個建康女子,找到我,告訴了我兄長之事。」
「七月……」巧娘回憶了一下,「是不是就是那個被你從城外流寇手中救下的女子?」
「是。」魏庭輝有點訝異,「嫂嫂怎麼知道?」
那日桑湄來他家的時候,嫂嫂分明是在睡覺。
「我生伢伢那日,有個陌生女子與母親一起來過我屋中,我當時痛得厲害,沒顧上管她。事後問母親,母親說,是之前你在城外救過的女子,這次來找你,正好就來幫忙了。」巧娘道,「我當時還有些疑惑,既然人家也來幫了忙,母親怎麼都不留她吃頓飯。但後來光顧著伢伢,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庭輝,她還在蹇州嗎?我能見見她嗎?」
魏庭輝搖了搖頭:「她來那日,就是來向我告別的。」
巧娘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隻你送給伢伢的長命鎖,也是她給的罷?」
魏庭輝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是。」
「你還騙我,說是銅鎖,只是刷了金漆。」巧娘勉強笑了笑,「我也不是沒見過金子的人,那分明就是純金。只是那時候,你既然那麼說了,那我就不問了。」
魏庭輝:「她說,如果清鸞公主早知嫂嫂有孕,是不會讓兄長去做那事的。」
「木已成舟,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巧娘眼眶微紅,糾緊了手指,「若說一點怨恨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那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曉得有孕,又怎麼能阻止你兄長去做事?退一萬步講,以他的性子,就算是知道,恐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