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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落的燈火搖曳晃動著, 平日裡總掛在女子臉上的溫柔早已消失無影, 那雙清麗雅質的眼眸里滿是漠然與譏諷。
她抬眸望來,然後踏上台階。
「我沒救過你——」
男人身形微頓,但眼神卻依舊沉穩。
獻安堂落在長街的盡頭,熱鬧沸騰的人聲在這素樸鋪子腳下戛然而止, 只有旁邊鋪子上掛起的燈火施給了些許餘光。
兩人身影相錯時, 鍾芫停下了腳步。
她蹙眉掃了眼身邊。
男人神情鎮定,他看起來一如從前那個威風的皇城都統, 風華毓秀、大義凌然。
如果他沒有如此用力的握住她手腕的話。
「寇大人有何貴幹?」
鍾芫眼中輕慢讓寇承覺得很不舒服,但是他臉上並未表現出分毫。
「你這麼聰明, 難道不知道我為何出現在這裡?」
鍾芫聞言卻笑了笑, 「所以, 大人要抓我?」
當初是她讓九川派給她的暗衛將寇承帶出宮外治傷,只是後來魏都事變她無法再多顧及才放任了寇承的去向。
她本以為就他當初那般哪怕救回來也不過是廢人一個, 卻沒想到他恢復的比她想像的要好上太多。
而至於他為什麼站在這裡, 問又有什麼意義。
總之不會是為了專程謝她。
此時醫館內走出一個青年,青年看到門外的兩人臉上便是一滯, 他看到寇承的那一刻下意識便恭敬起來,而隨後他又略顯心虛的瞟了眼鍾芫。
「大人,鍾姑娘。」
屋內的老郎中聽到孫子的聲音, 正在整理方子的手猛然一頓,接著他便踉蹌的站起身往屋外迎去。
「鍾姑娘, 哪個鐘姑娘,可是阿芫?」
聽到老太醫的聲音傳來,寇承終於鬆開了手, 然後側身站到一邊。
此時陸之淳也從診間走出, 他一眼便認出了鍾芫, 看到當初的小丫頭竟也長成了大姑娘,老郎中的眼中竟有些泛紅。
「你當初說一定要出宮,我還當是笑話,沒想到你這孩子竟真的出來了。」
老郎中快步上前將女子引進屋中,陸青釗看了眼自家大人,沒敢多言,只是上前把鋪門關上。
鍾芫任由老頭子拉著,這五年來他們再不曾見過,可這老太醫與從前竟也沒什麼兩樣。
只是受刑之後,他的兩條腿走路時總有些不利索。
陸之淳拉著鍾芫去裡屋坐下,他心裡掛念便問了許多這幾年發生的事,最後又似想起了什麼,突然開始翻箱倒櫃起來。
過了好一會,他才從木箱裡捧出一個包袱。
「當初你說想買個自己的宅院,我就在泊安縣給你盤了一處,雖然你那時給的銀錢還剩下許多,但我想你若真的出宮總是還要生計,就都給你攢下來了。」
說著陸老太醫將布包打開,裡面的蓋著官印的銀兩盡數露出,最底下還押著一方地契。
鍾芫打開地契看了許久,然後目光轉向站外屋外。
借著微微敞開的門縫,鍾芫看到寇承和陸家那孫兒正在角落裡說著什麼,她聽不清,也不怎麼在意。
老太醫察覺了鍾芫的目光,便又忍不住道。
「說來,我還想問你,你與那寇大人是怎麼回事?」
五年前陸之淳離宮時,寇承已經是皇城禁衛司統軍。年紀輕輕便已是位高權重前途無量,朝中幾乎無人不識。
誰想三月前,這位寇大人竟被自己孫子帶回來,而寇承那一身傷亦是讓陸之淳心驚不已。
這些年他在青州低調行醫,對外界的事雖一直是兩耳不聞,但有關新帝繼位和榮安王謀反的事他還是知道一二,本來他還擔心著身在魏宮的鐘芫,沒想到卻等來一個半死不活的寇承。
青釗說是鍾芫求他為這位寇大人診治,但陸之淳聽到卻只覺得費解,畢竟當初他在魏宮時是清楚那位大殿下是何等縱容鍾芫的。
他本以為,本以為——
總之他沒想到鍾芫和這位寇都統會有牽扯。
鍾芫卻沒有回答,她把布包重新包好,然後往老頭子身前推了推。
「這些東西,恐怕還得求太醫再幫我收些時日。」鍾芫說著又接著道,「若是我沒來取,太醫直接用了便是……」
陸之淳聽著鍾芫這話,微微蹙起眉,「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還要走?」
老太醫問的急,可鍾芫也不回他,只說要在他這裡打擾些時日,他也只好順著她的意思安排。
總歸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姑娘。
雖然她從小就脾氣就又臭又硬,有心事也從不肯說,還那般小的時候就總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但是他知道這丫頭心思不壞。
陸之淳忍不住嘆息搖頭,「我是不知你在做些什麼,你要記著別像在宮裡似的時不時弄個一身傷,凡事不要太較真,該服軟的時候就服個軟,大不了就吃點虧。還有你的銀兩……你讓我幫你收著便收著,等你想要的時候隨時來取便是……」
說著老太醫又看了眼屋外,此時他那孫兒已經不在,只剩一個寇承兀自站著,那樣子應當是在等鍾芫。
老頭子的念叨,鍾芫也安靜地聽著,就像從前在魏宮時一樣,陸太醫最喜歡與人講道理,旁人都避著他,只有鍾芫會賞臉聽聽。
只是那時鐘芫是懶得回他,而如今,鍾芫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