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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過林間隙縫留了滿路的斑駁,鍾芫看著地上倏爾閃過的光影,一瞬間又記起自己初入魏宮的時候。
其實鍾芫一直知道,簫成玉也好姜太妃也好,在他們眼裡,她一直心懷戾氣不桀難訓。
他們知道她心狠、手辣,一般人欺負不得。
所以他們也一直放心她。
馬車匆匆越過山道,恰巧一束光線路過了女子染了霧氣的眼眸。
可那時她,也不過只是十來歲稚童而已。
她無知又懵懂,甚至還在因聽不到爹娘爭吵而竊喜,初入皇宮時的她,只想著過些日子她就歸家。
她記得那時自己聽話地跟在宮嬤身後,她們一行共有七八個姑娘,都是差不多的年紀,路上偶爾還有說話。
但很快她們便遭了訓斥著閉嘴,然後又被粗魯地趕進屋中更換宮服。她記得那時房間很暗,兩個滿身腐味的老監事坐在高椅上,他們說要給她們驗身,然後張嘴便是一聲刺耳尖銳的。
『——脫了。』
鍾芫傻傻的脫了外衫,其他姑娘也不敢不從,直到那噁心的監事朝其中一個姑娘衣下摸去……
後來屋中混亂一團,鍾芫早已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日她狠狠咬在那老傢伙的髒手上,她發狠的咬,那尖細的哭嚎聲猶在耳畔。
依舊讓人作嘔。
皇宮那種地方,在鍾芫眼裡就像裝過腌臢之物的紫金缽盂。
又貴重,又那般不堪。
後來鍾芫被毒打了幾次,她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卻被一個話很多的老太醫救下了。
那老太醫叫陸之涥。
因為同姓,當初那個不可一世的十六衛都統,還曾與他有些來往。
可偏因為這些往來,陸遠被緝拿後,陸老太醫也遭了牽連,不僅受了重刑,還遭抄家,沒多久便被驅趕出了皇城。
當初被陸老太醫照拂過的人很多,但是最後卻只有鍾芫敢去送他。
陸之涥走時,鍾芫給了他一筆銀兩,一是想讓他歸鄉後能安穩生活,二則是求他幫她在宮外置辦一個安身之處。
隨著馬車駛出密林,鍾芫的思緒也漸漸回攏,她望著逐漸平坦的官道,想起那日突然找來的青年。
這些年裡她早與陸太醫失去聯繫,本來鍾芫早已放棄此事,卻不想在簫成玉奪位之後,那陸太醫的孫子居然突然找到她,彼時她才知道那陸老太醫的孫子居然還入了皇城禁衛司。
也是直到那時她才知道青州和獻安堂。
賀家車隊足足走了兩日,才從易縣趕到青州府,期間賀敏可算是發了善心,不僅給鍾芫安排了食宿,甚至還給她換了套行頭。
賀大小姐回賀家前,還專門派人護送了鍾芫。
這樣平白無故得來的恩惠,甚至讓鍾芫有些無所適從,她看著朝她揮手的女子,從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找到一件貴重的物什可回贈,反倒是賀敏不甚在意的笑道。
「我賀家可是青州第一首富,本小姐何等寶物不曾見過,哪裡需要你給什麼,你還是安心找你的夫君去吧——」
女子的灑脫蕭颯讓鍾芫有些出神,不過很快她便也笑了起來。
她眼中的恩惠在貴人眼中也不過舉手之勞,賀敏尚且不在意,她又何必耿耿於懷。
實在迂腐。
鍾芫被護送到獻安堂時,天色已經有些暗沉了,她踏入這條街巷後便明白賀敏派人護送的用意,她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將發間的素釵撥了下來。
「拜託將此物交於你家小姐,就說是民婦的一點心意。」
那護衛掂了掂手中的素釵,本想拒絕,但看到女子柔軟卻沉穩的目光,猶豫了會還是收下了。
兩個護衛朝女子抱了下拳便告辭離去。
鍾芫望著男人將素釵放入懷中,目送了許久。
那素釵是簫成玉第一次送她的禮物,那時他們方在一起過第二個除夕,她其實不怎麼喜歡,只不過當作紀念才戴了這麼多年。
其實她早該取下了,當她決定離開簫成玉時就該取下,至於紀念什麼的,訣別之後就不該有。
站在獻安堂門外的女子,神情怔怔,似是沉思似是發呆,連身後的門什麼時候打開都不曾發覺。
天色越發黯淡,長街卻燈火如晝。
長串的花燈懸於街頭巷尾,所目之處都似染了光暈一般,艷色的綢緞連著花燈朝更遠處飄去,一切皆明媚。
女子站在花燈下,那素色的衣衫也被染上薄薄的緋紅,她卻分毫不知,直到一個低沉的略顯生硬的聲音傳來。
「別來無恙……」
鍾芫眸中晃動,她驀然回首,只見獻安堂的招牌下高挑的男子抱劍而立,此番也正神情複雜的朝她望來。
男人雙眸瀲灩如秋,那偏於陰柔的艷麗,在他臉上卻不令人生惡,反倒是令人難以忘懷。
當然鍾芫除外。
她看著眼前筆直如松的男人,臉上露出些許嘲弄。
「原來你還沒死。」
男人身形未動,只是因這句挑釁顯得有些僵硬,他昂首間展露的脖頸似有一道細長的疤痕,男人喉結動了又動,半晌卻擠出一句。
「——多謝相救。」
作者有話說:
還是先磕頭道歉——or2
評論區紅包賠罪——or2
第41章
◎掩埋◎
男人的這句謝並沒有讓女子的臉色緩和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