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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怔地回過頭,面前那人目光如炬,卻有一抹陰鷙沿著修長的眼角瀰漫開來。
「你以為從這裡跳下去就會到達冥界,就能見到你的兄長?」
海夷唇邊泛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抬手捋起前發,手就這樣按在頭頂。
「可以,你想找死,我不會阻止。等你到了那邊之後,記得回頭想想,你所謂這麼多年的努力到底是有多荒誕無稽,自以為是。」
「……」邵純孜的嘴巴一點一點張開,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海夷也沒興趣聽他想說什麼,冷笑幾聲:「所以說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耍任性也不知道要有限度。」
伸出手,將那枚戒指晾到他眼底,「死之前,把召喚戒給我取下來,我就不再去冥界『探望』你了。」
「……」
邵純孜依然是啞口無言,呆呆望著那枚戒指,目光閃爍得越發劇烈,簡直象是要哭,但又似乎不是。
總之,他忽然倒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咬緊牙,過了片刻,重新睜眼並放鬆牙關。
然後伸手,握住海夷的手,似有意似無意地捏了幾下,再慢慢地把這隻手推了回去。
「對不起。」三個字喃喃而出,旋即轉身,重新向屋裡走去,步伐緩慢而沉重,但也好歹不再象是一個沒有腳到處飄的幽靈。
海夷在原地目送著,抬起手按了按額角,臉上冰冷的陰雲不知什麼時候似乎消散了些。
隨後他也邁腳往屋裡走去,跟在邵純孜身後,回到了那個房間。
邵純孜徑直走到床邊,還沒坐下去,就送出一聲:「對不起。」
坐下了,又是一聲:「對不起。」
停頓幾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滔滔不絕,象是覺得無論多少次都不夠似的。
一直聽到海夷腦海中似乎都快產生了回聲,終於截話:「你對不起誰?」
邵純孜實時消了音,沒有回話,也沒有回頭看人。
「把原本就不是你管得到的事歸咎在自己身上很有快感嗎?」海夷說。
邵純孜肩膀猛地繃緊,繼而慢慢鬆懈下來,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然後就一直保持著這副模樣,再沒出聲,也沒有任何舉動。
其實海夷是明白的,邵廷毓的死給邵純孜造成了多麼大的打擊,用五雷轟頂也不足以比擬。
就算是那個風風火火的小春子,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還提得起幹勁。
他曾經說過,哥哥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現在,這個唯一的親人也永遠離開了他,還能要求他怎麼樣呢?
萎靡消沉是必然的,只要不精神崩潰就算是不錯了。確切地說,剛才他就差點崩潰,在他準備跳井的時候……
不過到了現在,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會再允許自己崩潰了吧。
說起來,像這種時候,如果是作為朋友,是不是應該好好安慰他一下?
但是,海夷並不認為他和小春子的關係可以用「朋友」來形容,何況他也從來不做這種安慰別人的事,可以說是他不擅長,也可以說他懶得去做。
安慰人什麼的,太麻煩了……
何況邵純孜這樣的狀況,說再多其實都沒用處,只有讓他自己慢慢收拾心情,才能真正平靜下來。
再留在這裡也沒必要了,海夷準備退出房間,就在這時,感覺到某種異樣的訊息,從空氣中傳達而來。
他轉過頭,視線穿出窗外,捕捉到一個人影。
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滿頭長髮白得像雪,扎著一條馬尾辮,面孔也白白的,冷若冰霜。
即使相隔這麼遠,依然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非常強烈的氣息——妖氣,以及,戾氣。
海夷緩緩眯起眼,旋即就看到那人轉過身,走開。
如果真的想走,他完全可以飛身迅速離去,海夷也未必有興趣去追,然而對方卻又沒有這樣做。
所以,是有意想要自己追上去嗎?海夷收回視線,盯著邵純孜看了一會兒,開口:「小春子,我要出去一下,你就留在這裡,聽到了吧?」
「喔。」邵純孜應了一聲。
還不錯,他還懂得要應聲。
其實海夷不是沒有想到,那個妖這樣引他出去,說不定會是調虎離山的計謀。
那麼這種行為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是受什麼人安排,倒也有一定的追查價值。而假如他留在這邊,對方計謀無法施展,反過來他也就什麼都查不到了。
除此以外——
「你留意周圍情況,如果有發現什麼,叫我。」海夷走到邵純孜近處,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手指上最惹眼的東西,還是那枚召喚戒。
是的,只要有這東西在,不管小春子遇上什麼情況,不管他身在多遠的地方,只要被呼喚了,都可以立刻趕到。
「喔。」邵純孜還是這樣應聲,順便點了點頭。
海夷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轉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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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七章(下)
在海夷離開後的幾分鐘裡,邵純孜一直還是坐在原地,沒有動過,就這麼凝視著床上的人,常常連眼睛也忘了眨,仿佛下個瞬間就會突然看到對方張開雙眼一樣。
話雖如此,其實在邵純孜心底深處,某個角落,十分清楚地明白這種事永遠不可能發生。他也並不是不肯面對現實,只是,除此之外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在還應該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