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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夷也不想回答那個問題,只是說:「你沒什麼,你沒事,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有事……」
不厭其煩地重複著,手在邵純孜臉上來回撫摩,盯著那雙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在心中反覆祈禱——不要閉上眼睛,最好不要閉上眼睛,不要閉上眼睛……
他的反應讓邵純孜越發糊塗,眨了眨眼,氣喘吁吁地拼湊出話語:「不知道怎麼回事,有種很神奇的感覺……剛剛我好像變得很厲害,好像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有那麼一下子,我已經天下無敵了似的……」
這麼說著,嘴角動了動,似乎想笑。
如果他真的笑出來,海夷搞不好會當場給他兩耳光。
這種時候,他還笑得出來?他敢笑試試!
還好,他沒有笑,因為在那之前,他忽然感覺到左手被人捉住,伴隨著一個略顯虛弱的低沉聲音:「主人。」
他扭過頭,看見墨痕躺在身旁,一手撐著地面,正努力把上身支起來,另一隻手裡則握住他的手,仿佛生怕他會離開,手指越來越用力捉緊。
「主人。」墨痕又喚了一次,別無他話,仍然是那樣一張死氣沉沉的臉,眼神異常專注地盯著邵純孜,好像如果不盯緊他,他就會突然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似的。
邵純孜卻很快就從墨痕臉上移開視線,因為就在他看向墨痕的時候,也看到了不遠處的邵雲和無雙。
那兩個人怎麼也倒在地上了?
思緒忽地一動,似乎想到什麼,眉睫震顫起來,呼吸越來越急促,幾乎象是哮喘病人似的大口抽氣,嘴唇上下掀動,好不容易才終於擠出聲音:「爸爸,我……不能……」
他已經很拼命地說話了,拼命地把目光往那邊投去,然而在他的話說完之前,在他等到對方回過頭來看他之前,他的話語就斷了,急促的喘息也戛然而止。
空洞無神的雙眼還睜了兩秒,然後慢慢合了起來。
呼吸停止,心跳停止,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嗎?海夷恍惚想著,他是魔,他是不會死的,他從不知道停止呼吸和心跳是什麼感覺。
他本來是不可能知道的,可現在他似乎真的知道了,原來這種感覺,這麼冷。身體裡仿佛被注入了冰水,連血液都凝結成冰,不僅四肢,連手指都僵硬得動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定定注視著懷中人,默念了一次,又一次,無數無數次——
張開眼睛,把眼睛張開,張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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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第九章(下)
與此同時,或者說在此之前幾分鐘,另一邊——
邵雲知道情況不妙了。
雖然那支箭已經消失,然而早在被射中的瞬間,箭矢之中就有什麼力量涌了進來,混入他渾身血液。如果把他體內的靈力比做氣球,那麼那股力量就象是針尖,把氣球一個接一個戳破。
如果他是這樣,那麼無雙的情況恐怕也不例外。
他抬頭看去,不禁眼神一變,想起身,卻實在沒有力氣,好在無雙離得不遠,他就這樣用兩手爬了過去,來到無雙身邊。
無雙平躺在那裡,睜著眼睛,臉上並無任何痛苦,倒象是在出神——出神地注視著那些正從他身體上一片片升起、朝著上空飄渺而去的白色光點。如果他能看到的話,他將發現自己的身軀正隨著那些光點而漸漸透明。
這是怎麼回事,邵雲很快就明白了。
太久沒有涅槃,無雙早已到達極限,之前與海夷等人對峙時身負重創,再加上剛才邵純孜的致命一擊,終於……他不行了。
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不行了,長眠也讓他無法恢復過來。
大概他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才這麼安靜,甚至安詳。當邵雲撫上他的面頰時,他的目光轉移過來,問:「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那種神情和語氣,看在邵雲眼中,實在是顯得格外天真。
邵雲輕吸一口氣,回答:「當然沒有,你只是做你想做的事,你沒有錯。」
無雙回視著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點了點頭。
是的,他沒有錯。
沒有錯。錯的人從來就不是他。
喟嘆:「到頭來還是沒能守住誓言,辜負了它們……」
一直以來執意要做的事,卻在距離成功兩步之遙的地方,功虧一簣。
也許他該憤怒,該沮喪,該痛心疾首,然而此刻他的表現卻是這麼平靜。
凡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而他也似乎看開了什麼。
是的,他是想成功,他願意不計一切代價得到成功,但是,失敗也從來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任何事,都有可能在任何地方失敗。一個已經無法挽回的失敗,再懊悔激動也是多餘。
他只是不甘心。還是不甘心……
努力了這麼多年,怎麼能輕易放下?邵雲明白,比誰都明白。他捉起無雙的手,說:「你沒有不守誓言,我會繼續幫你尋找混元界,我帶你一起去找……」
說完,張口在無雙的虎口處咬了下去。
通過吸食血肉,他可以得到神族的靈力。
現在他要得到的,並不在於靈力,他要的只是無雙的一部分。這是很少的一部分,少到甚至無法與他體內的其他力量達成共鳴,也不能為他指示出混元界的所在,但這一部分會一直留在他身體裡,不管他到哪裡做什麼,始終與他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