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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可而止吧。」
邵廷毓說,「我不想看到你變得越來越瘋狂。」
「你說什麼?……你是說,我在變成瘋子?」
邵純孜驚愕至極,直直地瞪著邵廷毓,不知怎麼的忽然覺得,這張臉很陌生,眼神很陌生,說話也很陌生……好像根本就不是他認識了二十幾年的那個人。
這個陌生的人,真的是他哥哥?從前明明一直覺得哥哥很溫暖,為什麼現在看起來卻有種透進骨髓般的寒冷,甚至令人戰慄?
很奇怪,真的真的很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剎那間越發恍惚了,到底是他自己真的變得有些不正常,或者是面前這個人有什麼不正常?
到底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是不是他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還是……
「聽話,純孜,專心做你該做的事,其他事情不要管。」
從邵廷毓口中吐出的這番言語,該是慈愛的,可是聽起來卻異常冷酷,如同是用刀子刻上去,「回去之後,立刻跟那個人斷開聯絡。」
「你——你說夠沒有?!」邵純孜豁然站起來,一腳踢翻了面前的茶几。
「哐當」一聲巨響,在偌大的空間中彌久不散。
※ ※ ※ ※
時近十點。
門鈴響起的時候,海夷剛剛從浴室出來,頭髮都還沒來得及擦乾。去打開門,看到邵純孜站在門外,一臉陰鬱,還有好幾處小地方掛了彩,明顯就是跟什麼人幹了架。
海夷眯了眯眼,尚未詢問,邵純孜已經自動自覺地悶頭走了進來,到沙發處坐下,說:「幫我個忙。」明明是要求幫忙,語氣卻還硬邦邦的,毫無客氣可言。
海夷倒也沒興趣計較這種事,平靜回道:「什麼事?」
邵純孜脫掉衣服,露出上身,海夷便看到他背後有一片腫起的紅印。
其實他自己都不記得是撞到什麼東西上了,反正就是很疼。根據他以往練體育的經驗,如果放著不管,這種情況還會加劇,到時就夠他受的了。其實也不是怕疼,只是這種疼會讓他想起某些很不愉快的事。
他把之前在回來路上買的一瓶藥油放到茶几上,說:「麻煩你了。」
海夷揚著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邵純孜翻翻白眼,更大聲地又說一次:「麻煩你了!」
海夷終於邁腳過去,在邵純孜身旁坐下,但並沒有拿起那瓶藥油,只問:「你不是去見你哥了嗎?」
「嗯。」
「見完了?」
「嗯。」
「回來的路上被打劫了?」
「……沒有。」他的確是在回來路上耽擱了很久,但並不是遇上了什麼事,而是心煩,所以在路上遊蕩想吹吹風透透氣,可惜收效甚微,心裡到現在還是憋悶得慌。
苦笑著長出一口氣,小聲嘀咕:「我哥是個白痴。」
「喔?」
海夷何其精明,「是跟你哥動手了?」
邵純孜不說話,也就是默認。
海夷挑了挑唇:「我還以為你很喜歡他。」當時邵廷毓被抓走的時候那麼緊張,因為蛇妖的事跟邵廷毓鬧得不愉快的時候又那麼難過……
「我是喜歡他,可他就是個白痴!」
邵純孜咬牙切齒,雙拳又不自覺地握起,「他竟然說我是瘋子——」
「喔?」
「還說我不能再跟你來往——」
「……」海夷微微一怔,眼神瞬間銳利起來,隱隱漾開莫可名狀的深邃。
這個小朋友啊……
「他根本就不了解你,憑什麼這麼說?」邵純孜憤憤說著,伸手抓起放在茶几上的酒瓶直接往嘴裡灌。
那是先前海夷開的酒,但也只是作為消閒淺嘗,只喝了一點而已。
「憑什麼他說怎樣就怎樣?」
邵純孜繼續控訴,「那個笨蛋,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海夷依舊沒有插話,扶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注視著他。
「說什麼叫我專心做我該做的事,我是在做啊!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我也不喜歡,我也不想管,可是難道我能逃避嗎?逃避能解決問題嗎?根本不能吧!」
「你想解決什麼問題?」海夷終於開口。
說到這個,他其實也一直覺得有內情……不,不是覺得,而是肯定,在邵純孜身上絕對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或者說是他不想告人的事情。
「我……」果然他就語塞了,連連搖頭。
有些煩躁不堪似的,他仰頭又灌了幾大口酒,抱住雙膝,把臉埋進腿間,沉默了許久,忽然抬頭□□一聲,「不行!說不出來,什麼也說不出來,腦子裡面好像有一團毛線,亂糟糟的,整理不開……」
說著,就好像把自己的頭髮也當做了毛線似的扯來扯去,滿頭短髮被他扯得如同鳥窩。
「反正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繼續做下去,不管怎麼樣……」喃喃自語著,如同是為了自我加油般,他又給自己餵了幾口酒。
到這時,他的臉上已經呈現出了朦朦朧朧的醉意,但是雙眼卻反而越張越大,側過臉看著海夷,好似水墨暈染的漆黑眼珠內亮光閃閃,簡直會讓人錯覺是看到了夜空里的星星。
「你不是說過人應該有信仰嗎?」
他說,用力點點頭,「我有!我信我自己,我信我遲早會把問題解決,我信人生必定該由自己掌控,我信有志者事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