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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乾巴巴地問:「您為何要建立詭影組織?」
這個組織從名字到宗旨,都不像正經門派。
師一鳴不住長吁短嘆。
「十五年前,我那孽徒曾經上門哭訴,天地鑒上下都奉莫翛然為主,江湖傳言,說天地鑒如今是邪魔當道。他說想要建立一支奇兵,用來遏制莫翛然,我允了,還將身邊侍奉的兩名小童給了他。本以為他們三人齊心協力,能夠為天地鑒帶來一線生機,萬萬沒想到……」
傅希言忍不住問:「你是什麼時候從『萬萬沒想到』變成『終於知道了』的?」
師一鳴被噎住,下意識地看向景羅。
景羅說:「我說了之後。」
師一鳴說:「我已二十年未下巴山一步。」
傅希言看向景羅的眼睛閃爍著崇敬的光芒:「景總管是如何知道鑒主就是詭影組織的……精神領袖?」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貼切圓滿的說法。
景羅說:「詭影組織崛起之初,我便已經派人調查過,一直知道它的來歷。宋旗雲剛開始也的確做了一些好事。」
但詭影組織墮落之後,他也沒有多管。
一來是儲仙宮主和長老閉關,趙通衢作妖,內部自顧不暇,二來儲仙宮的主要打擊對象還是傀儡道和那些榜上有名的歪門邪道。和宋旗雲翻臉,可能會造成天地鑒和儲仙宮的正面衝突,絕非明智之舉。
傅希言說:「那這次來是……」
景羅說:「原因有二。其一自然是混陽丹失竊,有詭影組織的參與;其二,在新城局中,詭影首領出了手。」
這兩件事都說明宋旗雲已經完完全全站到了儲仙宮的對立面,其危害已經不下於莫翛然,他自然不能再袖手旁觀,容忍他繼續作惡。
他剛說完,傅希言就看到師一鳴的臉色完全黯淡了下去,花白的鬍鬚都蓋不住臉上的蒼白。
這一刻,他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長輩,看著後輩誤入歧途,為非作歹,心痛卻無可奈何。
傅希言有點心疼他。天地鑒主一世英名,可看看他的後人——徒弟,宋旗雲、唐恭;女婿,莫翛然……這輩子能後繼無人就是三生有幸。
但他更心疼的,還是那些無辜枉死的冤魂。
都說一入江湖深似海,可那些根本沒有入江湖的人,對江湖敬而遠之的人,為何也要淹死在這片海里?
……不會教孩子,能不能就別收!
或許是他臉上的不滿太過明顯,師一鳴臉色越發灰暗。他沉默了下,對景羅道:「我想與傅小友單獨說兩句話。」
第110章 首領是哪個(中)
景羅聞言, 毫不猶豫地走了,甚至為了讓兩人能夠暢所欲言,他一路下到半山腰, 一個絕對不能偷聽的距離。
茅草屋裡氣氛漸凝。
師一鳴為傅希言重新續茶, 傅希言捧起茶杯,慢慢地喝著。
未入江湖之前,儲仙宮主和天地鑒主於他,就如前世的巨星, 風聞事跡,遙不可及,可如今, 他們一個成為自己的岳父, 一個就坐在他面前與自己關門面談。
回望近一年的時光, 人生天翻地覆,卻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因此,即便眼前坐著幾乎是天下人心目中公認的武道第一, 傅希言內心奇異的,竟十分平靜。
師一鳴說:「你可知我為何開創天地鑒?」
傅希言心想:這裡沒有百度百科寫企業簡介,也沒有你的創業採訪, 這我哪知道。他胡亂猜測:「為了天地公平正義?」
師一鳴搖頭:「因為我有至寶天地鑒。」
傅希言低頭喝茶, 然後點點頭:「原來如此。」
「世人都以為天地鑒是一件寶物, 卻不知道他可以一分為二,一為天鑒, 一為地鑒。」師一鳴說到此處, 略微一頓, 就改變了話題, 「景羅來找我,告知我很多事,包括你和元瑾怒闖南虞皇宮的事。他描述得很詳細,你說的那句『南虞十萬百姓的喊冤聲……』讓我很羞愧。」
他手指摩挲著茶杯,過了許久,又重複了一遍:「很羞愧。」
傅希言抬頭看著他臉頰上的皺紋,看著他花白的頭髮,看著他眼底的哀傷,認為他不堪為人師的怨懟竟平息了幾分。
果然是,人無完人。
「我為了研究天地鑒,忽略太多,也錯過太多,終究是我負了天地,天地也棄了我。」
師一鳴說這句話時,非常平靜,猶如暴風雨過後,天地獲得新生,遭遇肆虐的萬物再度的煥發生機,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許紅暈,那雙習慣性低垂的目光微微抬起,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在這樣艱澀的議題里,傅希言只能當個聆聽者,沉默著。
師一鳴並不介意唱獨角戲,不疾不徐地說:「你闖南虞皇宮那日,曾被桃山弟打傷,卻在下一刻完好無損地站了起來。瞬間平復如故,是天地鑒的特性,地鑒在你那裡。」
傅希言嘴巴微張,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在師一鳴提到天地鑒這件至寶有兩件時,他就已經隱隱有了預感,如今聽他說出來,有種塵埃落定、果然如此的確認感。
他舒出口氣:「母親懷孕時,我身中饕餮蠱,本該魂魄被吞噬,成為植……成為沒有靈魂的軀殼,但她說她看到了一道光投入肚子,然後肚子裡的靈魂就穩住了,饕餮蠱沒有再出來作亂。她雖然不知那道光是什麼,可她當時身在華鎣山天池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