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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宏帝樂見其成:「坦渡乃朕最好朋友的弟弟,豈能叫他為難?收攏兵將之事,朕自有打算。」
劉貴妃見他「情真意切」,急忙擦掉淚珠,笑靨如花:「難得陛下還信他。」
建宏帝似笑非笑道:「北周南虞劃江而治。坦渡背靠北周,對付南虞,是最利之劍,若投效南虞,背刺北周,一條長江天塹就斬斷了南虞的補給,這時他才是真正孤懸在外,四面楚歌。」
劉貴妃駭然下跪:「我二哥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大哥也是受奸人所害!」這句話等於認同了皇帝對劉彥盛的說法與處置。
她如今就是劉家在鎬京的耳目,有她蓋棺定論,劉坦渡那邊就不會再起波瀾。
建宏帝大悅:「朕自然明白劉家的忠心。你和太尉都是朕信任的人。你應該知道如何才令你二哥和劉家最好。」
劉太尉忠君,救駕犧牲;劉將軍愛國,堅守邊境。留在鎬京的劉家人里雖然沒了高官,卻還有一位貴妃在宮中策應,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段賢臣輔佐明君,明君愛惜賢臣的美談。
劉貴妃心中雪亮,知道這是劉家眼前最好的出路。
「臣妾明白,定然督促二哥厲兵秣馬,早日助陛下一統天下!」
*
厲兵秣馬,一統天下。
離開珠鏡殿,建宏帝望著皇宮上方的天空,眼前雲開日出,風光月霽,處處叫人稱心如意。
然而,所有的雄心壯志在他看到清思殿內閒閒地玩著投壺的背影時,瞬間消失殆盡。他垂眸,隱藏起眼中的得意與興奮,斂容道:「莫宗主也喜歡投壺?」
戴著金色面具的莫翛然隨手一揮,將壺推到牆角,然後將手中的箭一把投擲出去,看著它們齊齊入壺,才搖頭道:「不喜歡。」
建宏帝道:「不知莫宗主所為何來?」
他閒聊般地開口:「俞雙喜死了,以刺客之名。」
「朕不得已而為之。劉彥盛的弟弟駐守邊疆,朕不得不安撫。」
「無妨。天地鑒這樣的門客多如牛毛。」
此言不虛。天地鑒入室弟子極少,莫翛然當家後,廣收門客,以武功秘籍和天材地寶為籌碼,驅使他們辦事。
建宏帝識趣地說:「朕很快便會命人將第三批天材地寶送往華鎣山。」
莫翛然不語。
建宏帝又道:「還有傅家,朕已經下旨處理了。」
莫翛然側過頭來,認真地看著他:「都殺了嗎?」
「已下令抓人。先把他們關押起來,交由刑部來審,正好那胖子已經在刑部大牢留好房間了。」他自覺說了句逗趣的話,可殿內的氣氛似乎變得越發沉悶,「之後會坐實他們私通南虞的罪名。」
莫翛然點頭:「很好。」
雖然他嘴巴上說「好」,可建宏帝還是覺得氣氛有些不太對。當猜忌從心底滋生,那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壓抑便又回來了。
莫翛然輕輕瞟了他一眼,抬步往外走,將近門口才停下來,對著門,背向他,淡然道:「我想要一樣東西。」
建宏帝腦中轉過千百種揣測:「請說。」
「劉彥盛的屍體。」
「什麼?」答案出乎建宏帝所料。
莫翛然似乎並不意外自己造成的震驚效果:「我已自取。」
建宏帝一時啞然。不知該不該謝謝他的自覺。畢竟,要他親手把自己曾經的朋友、臣子、大舅子的屍體像貨物一樣交給別人,還是難過心底的那一關。
「你的那招摧心十六,徒有其表,只能騙騙刑部的仵作。只要知道『紫氣東來』真氣的玄妙,便不難看出破綻。」莫翛然微微側頭,借著門外的陽光,欣賞建宏帝瞬間發青的臉。
建宏帝沉聲道:「莫宗主這是何意?」
莫翛然道:「我以你的名義,將劉彥盛的屍體送往南境。不知會不會比傅家先抵達?」說著,長腿一邁,如仙人御風一般,飄然遠去。
建宏帝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那裡依舊是一片晴空,但落在他眼裡,卻比遮雲蔽日更加陰暗。
看來自己的陽奉陰違、私信籌謀,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劉彥盛的屍體,是莫翛然給他的警告——不用喊打喊殺,只是對著他的七寸,輕輕地一按,就叫他驚恐難當。
他與劉坦渡之所以還能君臣相得,一大關鍵是劉坦渡不知道劉彥盛變成王傀後還有意識,也不知道劉彥盛死在自己的手裡。
可這兩點,莫翛然都知道,劉彥盛的屍體就是證據。根本不必多費唇舌,自己一旦使用「紫氣東來」的武功,莫翛然就可以將王傀和「紫氣東來」的奧秘告訴劉坦渡,屆時,自己就是他鐵板釘釘的殺兄仇人!
他對劉貴妃分析過,劉坦渡若造反,必然以失敗而告終,卻沒有告訴她,劉坦渡造反就算失敗,也會對北周造成巨創!
想到這裡,他幾乎要嘔出血來。
苦心籌謀數十年,殫精竭慮,步步為營,他以為終可將北疆南境收入囊中,卻不料,莫翛然只是信手一子,就將自己引入必死之地。
這樣的破局能力,該說不愧是教出鐵蓉蓉這個瘋女人的傀儡道宗主嗎?
從意氣風發到重斂鋒芒,建宏帝只用了半天,他很快就適應了。不過是隱忍,忍了這麼多年,忍過這麼多人,不差再多忍一個。
何況莫翛然的這一聲警告,自己受得並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