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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漢子抹了把眼淚,「地也沒了,屋也沒了,人也沒了……都沒了。」
傅希言心裡也發酸。雖然他身處廟堂江湖,似乎與普通的百姓生活很遠,但事實上,他們就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個世界裡。
他所在的位置想要獲得安寧很難,可幫助他們卻是舉手之勞。傅希言從明濟寺回來,特意找了傅夫人,讓她每次給他分紅時,留出一部分錢捐給普救病坊。
傅夫人對他的善舉很是欣賞,道:「有父母在,哪有讓孩子出錢的道理。分紅你安心拿著,普救病坊的善款我自會安排。」
傅希言從傅夫人院裡離開後,又去找傅軒。衙門放假,但羽林衛還是要日夜執勤,傅軒上下班時間與原來一樣。
「叔叔。」
自從傅軒自揭瘡疤之後,擁有共同的秘密兩人又親近了許多。
傅希言直接推門進來:「叔叔,你找人拿著銅板去錢莊了沒有?好不好用?」
傅軒正在擦刀,聞言面色一沉道:「你來得正好。我正要說這件事,這枚銅板你以後絕不可再用,那錢莊也不可再去,甚至這事都不可再提。」
傅希言心裡打了個突:「有什麼不妥?」
「我派人盯著那錢莊半個月,看到了不少達官貴人的家奴心腹。」
傅希言不解:「說明生意好啊。」
傅軒提著刀,溫柔地放到刀架上:「一個不在陛下掌控中的情報網,有許多達官貴人參與,不但可以買消息,還可以賣消息……可怕的不是這背後之人想做什麼,而是他能做什麼。」
傅希言順勢往下想,面色一變:「難道……」
「不管它如何起家,最後必然會被大勢力盯上。」傅軒道,「水池之深,非你我所見。」
傅希言想起自己前幾次毫無遮掩地進出當鋪錢莊,不由後怕:「果然,便利是誘因,背後藏大雷。算了,我去問虞姑姑!」
話說自從壽南山駕臨鎬京城,儲仙宮在鎬京城的各分部便聞風而動。群龍無首的風部、雷部俯首帖耳,再不敢起別的心思。電部本就在加班加點地找人,此時更是賣力。連先前隱形的雨部也連夜將帳簿送過來,因此這幾日,虞素環又開始與帳簿搏鬥。
回答傅希言問題的事自然而然地交給了風部總管。
壽南山冒著嚴寒,搖著蒲扇:「你要問莫先生與容姑娘?」
傅希言震驚道:「你怎麼知道?」駭然於風部情報網之餘,又怕自己當日的行蹤走漏了風聲。
壽南山暗道:我在你爹的請求下,跟蹤了你一路,怎麼會不清楚。
他裝出莫測高深的樣子:「想要答案很簡單,還請少夫人……」
傅希言嫻熟地說:「少夫人命令你。」
「……」壽南山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想知道的話,明日去畫舫慢慢說。」
傅希言沉默了會兒道:「我有位朋友,坐畫舫被炸傷了。」
壽南山道:「我知道。所以,畫舫現在應該被查得極嚴,也極安全。」
傅希言:「……」在陰謀里撲騰了太久,讓他很難不陰謀論,「為什麼偏要去畫舫?」
壽南山笑得意味深長道:「自然是因為,想去。」
*
帳簿太多,虞素環一個人忙不過來,裴元瑾只好在旁幫忙,兩人正算得天昏地暗,就見壽南山一身酒氣地回來了——看著頗為欠揍。
虞素環看向裴元瑾,裴元瑾直接將面前帳簿一推:「這些交由壽總管核對。」
壽南山手搭在帳簿上:「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夫人明天想去畫舫。畫舫剛剛才出過事,他一個人去實在危險啊,少主。」
裴元瑾眉毛微微挑起。
「不過少夫人嘛,也只能寵著。到時候少主隨少夫人上船,我帶人在河岸警戒。」壽南山三言兩語,安排妥當。
虞素環微笑道:「那我呢?」
壽南山將裴元瑾推過來的帳簿又默默地挪到她面前。
虞素環:「……」
第42章 皇帝的行動(下)
滻河畫舫近一年才盛行起來, 背後東家都是鎬京城內有名的秦樓楚館。在樓無災出事前,每當夜幕降臨,那畫舫排成一列, 將滻河點綴得猶如落下九天的星河。當小船緩緩行進, 風中傳來裊裊歌聲,捎帶著細語嚶嚀, 歡聲笑語, 好一派不知人間愁苦的喜樂景象。
只是樓無災出事後,這裡便派駐了金吾衛,那一個個冷麵持刀的兇相, 像打破夢境的煞神, 哪怕鶯鶯燕燕在側, 也會產生被迫尋歡作樂的錯覺, 於是生意一落千丈。
傅希言坐著馬車抵達河岸時,大多數畫舫還停靠著。
壽南山帶著他們熟門熟路地走在前面, 路過一條又一條畫舫, 終於在一艘單層高的小船前止步。之所以說是船,因為它實在格格不入。外表樸實無華倒也罷了, 船一眼望底, 上面沒有半個人。
傅希言望向壽南山,試探著問道:「這是一條……漁船吧?」
壽南山自覺勞苦功高:「要在這裡找一條客人自己劃的船實在不容易。」
「……那你又何苦為難自己,為難別人呢?」好不容易來坐一次畫舫, 你居然要我自己划船?
壽南山催促道:「來來來,快上船。」
「上船前還有一個問題,」傅希言兩條腿堅定地留在原地, 「既然是坐漁船, 我們何必趕個月黑風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