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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輔的擔心實在不無道理。
傅希言第二天一上班,就被左都御史史維良叫去在一份奏表上署名。奏表彈劾容越在陳太妃治喪期舉酒作樂,有歡慶之意。
傅希言遲疑道:「這,我也沒親眼瞧見。」
史維良道:「都察院大牢出事後,刑部廖商曾去容家詢問容越當日行程,這是他親口所述,時間、地點、同飲的名單都有,無可辯駁。」
傅希言想起這事樓無災的確提過一嘴,只是沒想到竟然還能從中大做文章,一時脊背生涼。萬一容家反撲,要抓自己的小辮子,也不知會被抓出多少自己都沒想到的事情。
經過建宏帝竄某,史維良已經知道永豐伯傅輔、羽林衛指揮使傅軒和他在同一陣營,自然將他看作自己人,直言道:「放心,到時候萬箭齊發,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並不惹人注意。何況,你身為都察院京都巡檢使,監察鎬京百官言行本就是分內之事。你若不上書,反而是瀆職。」
傅希言背脊更涼了。
想起傅輔之前千方百計想將家人送出鎬京,而自己遠在洛陽卻被聖旨召回,之後就進了都察院,此時更成為京都巡檢使,責無旁貸——這一切,人為的痕跡實在明顯。
不過傅希言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史維良的意思很清楚,他不簽名,別說未必在容越那邊討到好,都察院這邊就要打他板子。
傅希言堆起笑容:「是下官失察。這麼明顯的事居然還要史大人提醒。」當下乾脆利落地把名字給簽上去了。
史維良對他的知趣很是滿意:「昨日刑部尚書跟我打過招呼,今日廖捕頭會來找你。他已經抓到攻擊都察院大牢的主謀,你再配合他給一份口供。」
傅希言含笑點頭。
這段話的關鍵詞是——配合。
至於怎麼配合……
廖商一上來就把話講清楚了。
「當日,你有沒有聽到刺客說話?說的話有沒有南虞口音?」
這誘供還能更明白一點嗎?
傅希言:「……」鬼知道南虞口音是什麼口音。
他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對母雞?蝦蝦儂?」南方話里,這兩句他最溜,一句粵語,一句上海話,總會有一個中標吧?
廖商的表情十分一言難盡:「他們行刺的時候還想母雞和蝦?」
傅希言看著也很茫然:「母雞母雞,我是真的母雞啊。」
廖商深吸了口氣,記筆錄:「刺客在行刺時,疑似說了兩句話,口音奇特。」他抬頭笑了笑,「傅巡檢使常年居於鎬京,不了解其他地方的口音,聽不出意思,情有可原。」
傅希言配合地點頭:「沒錯沒錯。」
「你覺得他們的武功路數像不像靈教啊?」
傅希言沉吟片刻:「靈教是什麼路數?」
廖商又記錄:「傅巡檢使認為對方的武功路數十分陌生,懷疑並非來自北周武林。」
「是極是極。」傅希言一邊點頭,一邊想,北周武林又是什麼名詞,儲仙宮算嗎?
廖商滿意地放下筆,正要起身,突然說:「傅巡檢使回京後,可見過張大山?」
傅希言一愣:「沒有,廖捕頭見過?」
「見過,在容家。」
傅希言訝異道:「難道廖捕頭沒有當場將他緝拿歸案嗎?」
廖商道:「此案已交由樓無災樓捕頭負責,我不便插手。不過這個人情,我願意給傅巡檢使。」
傅希言卻不想欠:「張大山,無足輕重的小人罷了,和他計較什麼。」
廖商拱火:「傅巡檢使好氣度。若是我,有人想要殺我,我必然會將他千刀萬剮。」
傅希言由衷地感慨:「那是想殺你的人還不夠多啊。」
廖商:「……」
*
傅希言擅自在奏疏上留名,傅輔卻沒有責備。監督鎬京百官言行的確是京都巡檢使的職責,他不簽,他日事發,反而會成為容家的把柄。
傅輔說:「喪期飲酒是小事,況且,史大人之前力保陳文駒,引得陛下不快,這一次,他必然會好好表現,不會將風頭讓與你的。倒是張大山,我們之前懷疑他是楚光的人,就冒出個萬獸城來保他,如今又去了容家。背後千絲萬縷,令人捉摸不透。」
傅希言想起裴元瑾一貫的做法,倒覺得這事簡單明了:「你把他當做一條線索,把這些人都歸到一個團伙,事情不就清楚了嗎?」
傅輔搖頭:「萬獸城和容家,風馬牛不相及。」
傅希言反駁:「永豐伯府和儲仙宮看著也不像是一家子啊。」
「少夫人此言未必太傷人心了。」壽南山的身影出現在窗戶外面,「永豐伯府是您娘家,儲仙宮上下的心裡,我們就是一家人。」
傅希言急忙拍著傅輔的胸膛幫他順氣:「我來我來,別擔心。」
他起轉身推開窗戶。
壽南山將手中的葫蘆遞給他:「珍藏三十年的女兒紅,香醇。」
傅希言接過葫蘆:「好酒,下次不許喝了,省得說醉話。還有,我家這麼大,沒人的地方挺多,壽武王盡可以去,不必擠在屋檐下,萬一叫人懷疑偷聽,有損武王威名。」說著,就準備關窗。
壽南山悠然道:「我可以殺容越。」
……
傅希言重新打開窗戶,壽南山將葫蘆拿回來,仰頭喝了一口,道:「區區一個入道期,我現在就去,子時前就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