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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來府君山的人越來越多,不僅有雷部,也有幾個雨部和風部的。」應竹翠緩緩開口,但沒有轉身,仿佛在對著前面的空氣自言自語,「如此規模,沒人在背後慫恿,我是不信的。」
趙通衢對著她的背影回答:「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裴宮主義薄雲天,武功絕高,但對於下面的人,實在不能算體貼。」
應竹翠霍然轉身,斥責道:「大膽!若非宮主頂天立地,儲仙宮焉有今日?你焉有今日?我應竹翠這一生最恨忘恩負義之徒!」
趙通衢面容流露出幾分柔光,讓那張平平無奇的面容看著有幾分無辜可憐。他上前一步,雙手輕輕按在了她的肩頭:「翠姨,你信我,不是我……我的確聽到了風聲,你聽我說,還記得幾個月前,突然有雷部主管事上山述職嗎?」
應竹翠道:「少主帶少夫人回來的那次?」
趙通衢點頭:「他們本是來勸我與他們一同行動的。我勸阻了他們,本以為他們走的時候已經打消了念頭,沒想到……唉。」
應竹翠訓斥:「如此大事,你為何不上報!」
「我畢竟是雷部總管,他們信我才同我通氣,我若是說了,豈非辜負了他們的信任?何況,我原以為只要我不點頭同意,他們便會死心斷念。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終究是我主管不力。我現在就去見宮主,辭去總管之位,只求宮主網開一面,能夠放過他們。」
趙通衢說著,就要往裴雄極住所的方向走,卻被應竹翠叫住。
「等等。你做事總是毛毛躁躁,不想前因後果!進地牢也是,若非我今日來見你,你是否就要在地牢住一輩子?!」
趙通衢苦笑道:「若能住一輩子,倒也好了,好過出來之後,里外不是人。」
應竹翠沉默了會兒說:「此事鬧得如此大,可說儲仙宮建宮以來,前所未有,你若想要保住他們,還需從長計議。」
趙通衢急忙回身道:「翠姨教我!」
應竹翠搖頭道:「一步錯,步步錯。你可想過,事情結束後,這些人在儲仙宮當如何自處?」
趙通衢一呆,仔細想想,竟落下淚來,泣不成聲道:「此事怪我,怪我,若我當時阻止了,或者告訴了宮主,也不至於鬧到這個田地!如今,卻是如何是好?」
「一個大男人,遇事哭哭啼啼,忒沒出息!收起眼淚,聽我說,你將那幾個領頭鬧事的人指出來,交給宮主,餘下的人都是受人蒙蔽,罰他們自降一級,我再貼上老臉,向宮主求求情,此事或可擺平。」
她這麼說,不僅是為了擺平這件事,也是給裴雄極一個台階下。畢竟北周是儲仙宮大本營,上山的主管事人數將近儲仙宮所有主管事四分之一,已是動搖根本的數量了。
即便是裴雄極,若要不付出任何代價都平息這場爭端,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應竹翠的想法,已經是在不考慮雙方心情的情況下,較為圓滿的一種做法。
然而趙通衢卻搖頭道:「若非要有人受罰,那便由我來吧。」
應竹翠怒道:「你受罰,於事無補。」
趙通衢說:「他們都是我的屬下,他們的錯,自然便是我的錯。」
正說著,就見一個雷部守衛匆匆跑來道:「稟告應長老,趙總管,雷部的兄弟在山下集結!大約有三四百人,正在上山。」
應竹翠變色,咬牙道:「他們這是要做什麼?」這場面要是放到皇宮外面,已是兵變!
「誰放他們上山的?」她雙目圓瞪,氣場極為駭人!
守衛看了趙通衢一眼,小聲道:「山下的兄弟沒有阻攔……」於是一路暢通無阻,如今已經快要走到山腰了。
裴元瑾的擔心不無道理,山上雷部不是篩子,而是趙通衢手裡的鞭子,由著指哪打哪。
趙通衢問:「這事宮主知道了嗎?」
守衛道:「沈副總管和虞總管剛剛去了閉關禁地。」
那消息就封鎖不住了,應竹翠的眉頭微微皺起來,正要說話,又有一串腳步跑過來,也是個守衛。他說:「譚副總管帶著人攔在了道口。」
所謂的道口就是通向儲仙宮的山路。當然,對武者而言,這條山路並不是上下山唯一的途徑,卻是上山的三四百號人正在走的路。
應竹翠看看守衛,又看向趙通衢,半天沒說話。垂手站在一邊的趙通衢無奈,只好說:「你們先下去吧。」
很顯然,這兩個守衛來這裡,並不是向她匯報的,而是傳達信息給這個口口聲聲與此事無關的雷部總管!
他回過頭,就見應竹翠一臉怒意地瞪著自己,只好苦笑道:「我躲入地牢,依舊沒有躲過去。」
應竹翠說:「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趙通衢沉默半晌,才輕聲道:「他們信任我,我不能辜負他們。」
應竹翠終於忍不住怒斥道:「那你便要背叛儲仙宮?」
趙通衢雙手慢慢握成拳頭,又慢慢放開,強作鎮定地問:「我不會背叛儲仙宮,可如果我的兄弟要討回自己的利益,我幫不了他們,只能跟他們同進同退。」
「討回自己的利益?」應竹翠冷笑道,「他們的功法是誰人傳授?他們積攢的身家是從何而來?練功遇到瓶頸時,又是誰人解惑?他們在儲仙宮獲得的好處,難道還不夠?」
趙通衢閉了閉眼睛,臉上平靜的面具終於撕裂:「那是活著的人,那些為了所謂命令而死去的人呢?圍剿傀儡道,雷部首當其衝,死傷無數,可到頭來,我們頭上還要供奉電部這尊大佛!四部之中,雨部做了什麼?不過是撥撥算盤珠子,遇到難事大事,都有雷部衝鋒陷陣,可最後呢,賺來的好處大部分進了他們的口袋!還有風部,一句還沒查到,一句有所失誤,裡面填進去的就是我雷部的兄弟!我們有不平,有冤屈,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