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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鐵蓉蓉是雲中王妃,那雲中王事敗多年,容越必然不會留在鎬京坐以待斃。他留在鎬京,是因為親妹妹有著強大的實力,可以與皇帝抗衡,保他平安。
可從結果來看,不管是妹妹入宮,還是自己放浪形骸,陛下亡他之心未死。而裴元瑾說「容家若亡,北地必反」,也說明容家和北地並沒有反目成仇。
那皇帝殺容家的動機就更明確了。
想通這件事,有些事便自然而然地想通了。
傅希言道:「皇帝不動容家,是在等賢妃反撲。」
既然傀儡被控制之後並不容易辨認,一個個找很麻煩,但是把操控者逼上絕路,讓她親自把手中的牌亮出來便會簡單得多。
裴元瑾意興闌珊:「都是狗咬狗。」
若非混陽丹服用者出現變故,他絕不會此時出現在北周朝廷這亂局裡。
他來鎬京之後,幾乎足不出戶,除了此地烏煙瘴氣,他興致索然之外,也是安定北周皇帝那顆敏感的心,不想節外生枝。
那次凌晨翻牆之後,風部就告知皇帝悄然放了兩千人馬進京布防,各個城門的人手也翻了倍,永豐伯府就更不用說,里里外外都是眼線——建宏帝的提防之意,昭然若揭。
傅希言嘆了口氣:「就算是狗……」
裴元瑾突然目光一凜,手指微抬,河水升起一道水幕。
一支箭矢瞬間破水幕而出,襲到傅希言的太陽穴附近。
傅希言躲閃已是不及,原本白皙的皮膚覆上一層金銅光澤。裴元瑾雙指看似漫不經心,卻恰到好處地撩起,在箭尖碰到傅希言皮膚的前一秒,分毫不差地夾住了箭身。
傅希言緩緩轉頭,那抹了一層黑色的箭頭正對他的眉心,散發出淡淡腥臭:「有毒?」
裴元瑾舉起箭,對著燈籠看了看:「南虞破牆弩。」
詭影響雷彈,南虞破牆弩……
傅希言咋舌:「為了殺我,他們真是科普了不少遠程利器啊。」
「少主,少夫人……」壽南山踏空而來,一手還提著一個黑衣人。
裴元瑾說:「你負責的河岸警戒?」
壽南山雙足輕輕地點在船尾,尷尬道:「人我已經抓到了,但自殺了。」輕鬆的口氣顯然沒有將這個刺客放在眼裡。
傅希言看他要把屍體往船上丟,忙阻止:「人生的小船,容不下第三個人。」
壽南山露出瞭然的笑容:「少夫人說的是,那我帶他走?」
傅希言說:「我們也走,你送我們一程。」
壽南山揶揄道:「良辰美景……」
裴元瑾打斷他:「毀於戒備不嚴。」
壽南山:「……」
有武王助力,小小漁船開出了乘風破浪的爽感。
傅希言到岸後仍有些意猶未盡,在壽南山提出下次再來時,難得的沒有反駁。
*
滻河坐落於鎬京城外,歸來時,城門已閉。
不過傅希言知道今日晚歸,特意托叔叔去申報了一個晚歸開門放行的許可,生怕裴元瑾和壽南山一個激動,又翻牆進去。
即便如此,今日城門衛也審查極嚴格,將馬車裡里外外翻了個遍,又將身份核查了兩遍才放行。
夜幕深沉,馬車行在路上,馬蹄與滾軸聲寂寞。
傅希言還在心裡嘀咕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就聽到迎面似有應和的馬蹄聲。
壽南山問:「要不要我看看對面是誰?」
大冬夜的,傅希言一點都不好奇:「萍水相逢,何必相交。」
兩輛馬車相遇,正要擦車而過,對面的車廂突然打開窗戶,探出頭問:「請問是永豐伯府哪位公子?」
傅希言依稀覺得聲音耳熟,開窗看去,就見梅下影正笑吟吟地望過來。
「原來是梅大人。」他隨口問,「梅大人這是要出城?」
梅下影說:「我家在那個方向。」
傅希言抱拳:「那我就不打擾梅大人回家了。」
「傅大人,你看了我上次那幅畫,覺得如何?」
傅希言覺得有些古怪。不是這句話古怪,而是他的態度與上次截然不同。上次自己看到畫後,他明明匆匆地收了起來,為何這次主動提起?
難道那幅畫果然是他有意給的暗示?
傅希言說:「箇中奧妙,太過玄奇,未能參悟,還請梅大人指教。」
梅下影笑了笑:「聽聞傅大人最近去了明濟寺,還出資接濟普救病坊的老人。身居高位,不忘扶危濟貧,這樣的作品才稱得上奧妙玄奇,梅某自愧不如。夜已深,就不打擾大人趕路了。」
說罷,關了車窗,緩緩離去。
傅希言關上窗,回頭看車內另兩個人:「他這是什麼意思?我要走,他跟我聊天,我跟他聊天,他又走了……是嫌我不夠健談嗎?」
裴元瑾說:「他一直在看你。」
傅希言想歪了:「……不夠健談的人,都不配被對方看著講話?」
壽南山笑了笑:「少主的意思是,他與你說話時,一直在觀察你。」
傅希言說:「觀察什麼?」
壽南山哪裡知道,隨口道:「一個畫師,觀察人多半是為了畫畫吧。」
裴元瑾說:「盯著些,不要讓胖……」
「咳咳咳!」壽南山劇烈咳嗽起來。
傅希言也涼涼地看著裴元瑾,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