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頁
祝守信看著小金子野心勃勃的眼睛,躊躇了下道:「此事不宜由我來做。」
小金子想了想,看向跪在後面的柴密。
柴密恨自己的耳力太好。
當夜,臨安皇宮燈火通明,而臨安城外,也一刻未歇,不斷有奏摺送入宮中,秦效勛掌控欲極強,一般像八百里加急這樣的奏摺他都要自己第一時間看到,直到昏迷,才輪到首輔先看。
可有些消息,對於先看的人來說,並不是一種享受。
坐在他不遠處的次輔見他面色不好,連忙湊過來問:「發生何事?」
房中諸位大臣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又一夜未眠,早有些精神不濟,可聽到他這麼說,都是一個激靈,紛紛看過來。
首輔將奏摺交給次輔,嘆氣道:「有書生自稱是新城人,在各地衙門擊鼓鳴冤,狀告陛下!」
「放肆!」
當下就有大臣跳起來,卻見其他人沉默不語,又訕訕地坐下。
關於新城的事,大臣中知情者並不少,對這件事的看法也分為極端兩派,但因為這件事是先帝在世時定下,其他人縱然反對,也不敢反對得太過明顯,尤其那時候靈教權勢正盛。
靜默中,一位年過古稀的老臣突然輕輕地說了一句:「報應啊。」
第149章 懲罰和報應(中)
秦效勛於凌晨甦醒, 卻又似沒有甦醒。因為他醒來後,眼睛望著帳頂,任由太醫在旁呼喚詢問, 兀自沉默不語,好似龍床之上, 自成一個小世界,與旁人無關。
匆匆趕來的首輔見狀, 急忙叫太醫施針。
太醫令為難地站出來道:「非是不敢, 實在不用。陛下此時是清醒的。」
首輔看著床上的人,朝他們揮揮手,太醫識趣地退到外面,首輔又看向小金子,小金子躬身,跟著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間, 便只剩下他與皇帝二人。
首輔走到床邊, 行禮道:「陛下,封后大典尚未舉行,烏教主的葬儀當如何安排?」
聽到烏教主三個字,秦效勛眼珠子終於動了動, 卻依舊不回話。
首輔柔聲道:「祝守信還在門外跪著,他是最後一個見過烏教主的人,陛下要不要問問,烏教主臨終是否留了話。」
秦效勛總算看過來,只是那雙眼睛看著眼睛不能算眼睛了, 眼睛能視物, 而他這一對空洞得好似已經將一切都不放在眼裡了。
「讓他進來。」他發出沙啞的聲音。
祝守信聽到傳召, 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說句大逆不道的,跪在門口的這段時間裡,他不是沒有天子就此駕崩,他或可逃過一劫的陰暗念頭。
很可惜,以秦效勛的年紀,直接被氣死的可能還是不大。
他深吸了一口氣,留戀地看了眼宮殿上方暗沉廣袤的夜色,然後抬步入內。
秦效勛披衣坐在龍床上,小金子正在伺候漱口。靈教樹敵太多,如今教主、聖女都已不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皇帝的庇護。
小金子想當靈教教主,卻不想當末代教主,自然加倍用心服侍。
可惜秦效勛心不在焉,到祝守信進來,才斜眼看來。
只是這一眼,祝守信便知自己凶多吉少,他跪在地上,沉聲道:「臣辦事不利,本無顏見君,只是教主有話要臣轉達,這才偷生至今。」
秦效勛沉默半晌才緩緩問道:「她說什麼?」
祝守信猶豫了一瞬。
烏玄音的遺言本是他用來脫罪的最大依仗,可照實轉述的話,這依仗還是依仗嗎?
宮殿內極致的靜謐像是煎熬的慢火,而流動的時間不容他多作猶豫。他很快下定決心:「烏教主希望陛下好好保重,莫要因一時失利而萎靡,來日方長,總能重振旗鼓。」
秦效勛掀開被子,緩緩下床,小金子慌忙去扶,被他一手推開。他慢吞吞地走到祝守信面前,俯下身,盯著他低下的頭顱:「抬起頭來。」
祝守信略作猶豫,慢慢抬頭。
秦效勛神色陰冷地問:「她當真這麼說?」
祝守信毫不猶豫道:「是。」
秦效勛揚起手,猛然一巴掌拍過去,祝守信不敢躲,挺直身子挨了一下,然後慌忙伏地。
秦效勛咬牙問:「你敢欺君?」
祝守信忙道:「臣不敢。」
「她到底有沒有留話?」
「臣不敢欺君,確實留了,柴總捕頭可為證人。」
秦效勛問:「留了什麼?」
祝守信臉上按了一巴掌,這次不敢再自作聰明,弄虛作假,戀人之間的交代,豈是第三人能任意編造的。
「烏教主說,」他低著頭,輕聲道,「不過一個失意的老女人,死了便死了吧。」
秦效勛身體猛然僵住,仿佛被祝守信回了一巴掌般,臉上出現詭異的潮紅,眼睛木愣愣地盯著地板許久,才回過頭看向祝守信。
祝守信說完這話,已經做好了被遷怒的準備,可秦效勛只是看了他一會兒,就一步步地走向床榻,然後在小金子的驚呼中,重重地倒了下去。
這一次昏迷,他甦醒得很快,但是,即便是不懂醫術的首輔也看出,小皇帝的精神比第一次醒來那會兒更加頹靡,臉色也更加灰敗難看。
太醫們排著隊,一個個給皇帝診脈,然後面面相覷,都不敢言,只是看著太醫令。
太醫令嘆了口氣,走到外殿,首輔與其他朝廷重臣都在等消息,見他出來,忙一哄而上地詢問,直到首輔乾咳一聲,太醫令才尋得一絲喘息,低聲對首輔道:「大人要早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