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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從城外折返,天色已明,早起的人陸陸續續出來買賣。
在屋檐上飛掠,裴元瑾完全無聲無形,傅希言是留下一道淡影,而段謙輕功本就不是長項,內心還慌亂,踏破了好幾塊瓦片,才找到灶間。
這個在別人眼中無比破敗的房舍,卻令傅希言頻頻點頭。就是這種地方,不起眼,不嘈雜,才適合當密道出口。
應該不會有人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從密道逃出來時,外面睜著十幾雙好奇的眼睛。
段謙開鎖進去,灶間外面的天井,雜草叢生,生機勃勃,泥土地平平整整,沒有人為踩踏的痕跡。但他們都清楚的,對輕功超卓的高手而言,踏雪無痕並不是一件難事。
他用內力震斷了灶房的門閂,推門而入,門閂落地的同時,還有一根繩子也掉在了地上。段謙很清楚,繩子的另一頭連接在密道內部,一旦這道門有所動靜,密道里的鈴鐺就會示警。
如果銀菲羽還在密道里,一定會聽到動靜。
他飛快地將灶台里塞了不知多少年的柴火丟出來,然後揭開下面那塊燒得發黑的石板。石板上被戳了幾個洞,洞內壁是乾淨的,沒有火燒的痕跡,應該是後來戳的。
傅希言原本擔心密道空氣不好,昨天銀菲羽進地下室又急,一時不慎,很可能造成二氧化碳中毒,如今見他們的布置,顯然知道透氣的重要性,應該不會這麼不小心。
反正段謙已經先一步鑽進了地道,事情的真相也很快就能看到了。
可是,他心中隱隱約約有個預感,下面的結果應該不是他想看到的。
段謙下得急,沒有點火,傅希言落地後,視線暗了一下,才逐漸適應。地道做得簡陋,不知銀菲羽是覺得自己用不上,還是覺得自己住不長,呼吸時,能聞到一股潮濕的霉味兒。
他下意識地捂了捂鼻子,就聽到段謙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悲鳴,只是那麼一聲,已叫人心魂大震。
預感似乎要再度成真。
他急忙加快腳步,段謙就在前方不遠處,人跪在地上,彎腰抱著一個人。
傅希言蹲下身,伸手按住那隻垂在地上的手,卻只摸到一片冰冷與平靜——已然沒了脈搏。
手腕上戴著一串手鍊。
或許是姓名裡帶「銀」,銀菲羽很喜歡戴銀飾。他記得她的手鍊是白銀質地,上面墜著幾顆圓滾滾的小珍珠,精緻細巧,每當主人大笑大怒時,便會顫巍巍的晃動,而如今……
段謙突然一個反手,憤怒地抽向傅希言,被裴元瑾先一步擋住。
面對裴元瑾的冷意,段謙卻像瞎了眼,蒙了心,兀自沉浸在自己憤怒的情緒里,嘶吼道:「你不是說她沒事嗎?」
這個遷怒實在毫無道理。雙方分別時,銀菲羽當然是沒事的,不然不可能進入密道。只是密道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傅希言努力保持著冷靜,不讓自己跟著段謙陷入到悲傷的情緒里,可人的悲傷、歡喜總是越隱藏越刻骨。
他雖然認識銀菲羽的時間不長,感情上卻已經產生了依賴。就好像在母親出現之前,銀菲羽短暫又奇妙地替補了這個角色,完成了他一部分的幻想。而這種感情上的投射,源自於銀菲羽、金芫秀相交的過往,是傅夫人無法給予的。
他揉了揉發酸的鼻子,正要起身,裴元瑾已經先一步朝著花月樓的方向走去。
灶間這邊沒有留下蛛絲馬跡,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對方不是從灶間進入的,第二種,對方熟知密道的一切設置,因此掩蓋的天衣無縫。
相較之下,自然是第一種可能性更大點。
所以,也許花月樓入口處會有線索。
傅希言吸吸鼻子,快步跟了上去。
地道是直的,花月樓與灶間兩點一線,中間沒有任何拐角和遮擋。傅希言和裴元瑾邊走邊查看,始終沒有看到打鬥的痕跡。
所以兇手是一擊致命?
還不知道菲菲姨的致命傷是什麼。
傅希言和裴元瑾走回來,段謙已經冷靜了許多:「適才是我失態了,請傅公子見諒。」
他對傅希言的稱謂總是在改變,一會兒少夫人,一會兒傅公子,完全體現出他內心對傅希言定位的矛盾。有時候是認同他個人,有時候又忌憚他身後裴元瑾。
可這個時刻,誰會計較這些細節。
傅希言低聲問:「致命傷是什麼?」
段謙咬牙:「是爪痕,抓破了喉管。」
傅希言倒抽一口涼氣,這個死法,比他想像中要痛苦得多——他不忍想下去。
裴元瑾檢驗傷口。習武之人,對傷口多少有些了解:「不對。」
傅希言問:「哪裡不對?」
裴元瑾說:「兇手出手時,站在她的前方。」前面出手和後面出手,留下的傷口是不一樣的。
他們之前猜測,兇手是尾隨銀菲羽進入地道。但地道狹窄,無法容納兩人並肩而過,兇手如果想到銀菲羽的前面,必然會驚動她。
想想看,黑漆漆的密道里,後面突然多出一個人,正常人都會發出點聲響,更何況像銀菲羽這樣的習武之人?對方既然在她轉身後才下的毒手,那她在轉身的這段時間裡,總能做點事情的。
可是沒有。
完全沒有。
密道里乾淨得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待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