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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言舔掉嘴角的米飯粒,剛準備來個對跳,唐恭來了。
與傅希言想像中穿金戴銀的富翁形象相左,只見他頭戴綸巾,身著灰袍,面如冠玉,氣度從容如山中隱士,且步履穩健,應是習武之人。
唐捕頭帶頭起身相迎,傅希言等人跟著站起,唐恭微笑著擺手:「衛士蒞臨,蓬蓽生輝,請坐,請坐。」
傅希言:「……」班長喊起立,老師喊坐下的既視感。
雙方你來我往地客套了一番,炒熱氣氛。
唐恭無縫銜接了唐捕頭之前的話題,一邊問他的來意,一邊表示:「如有需要,盡請開口,鄙人不才,幸祖上薄有家財,可供驅使。」
傅希言直言為求醫而來。
他到裴介鎮後的行動軌跡都是圍著醫館轉,不怕對方核查。
唐恭面露驚色:「觀閣下面色紅潤,氣宇非凡,不知是何症狀。鄙人認識不少杏林高手,如有效勞之處,但說無妨。」
傅希言便說已請了府上的大夫。
唐恭疑惑地看向唐捕頭,唐捕頭說:「梁大夫。」
唐恭一臉恍然,又熱情地舉薦了其他幾位門客,說是要來一場聯合會診,傅希言口中自是感激不盡。
趁著雙方關係拉近,唐恭有意無意地套話。
傅希言裝出年少單純的樣子,說祖上薄有家財,家裡托關係進的錦衣衛,入職不滿一個月,還是個新手,順勢婉拒了唐捕頭剛才的求助。
唐恭幽幽地嘆了口氣,很快岔開話題,介紹起桌上來,等傅希言放開吃喝,他立馬告罪離席,託付唐捕頭留下作陪。
等他走遠,傅希言感慨:「唐莊主氣度非凡,常人所不能及。」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還能親自跑來接待自己說些有的沒的,這是心大啊,還是自己面子大啊。不過他只說自己是錦衣衛,並未透露伯府,想來也沒啥值得對方圖謀的。
有一捕快驕傲道:「那是自然,莊主可是天……」
「咳!」唐捕頭手肘重重地撞了他一下。
捕快一驚,急忙閉緊了嘴巴。
見傅希言疑惑地看著自己,唐捕頭靦腆道:「堂叔年輕時天天在外面跑,見過不少世面,比起我們這群沒出過遠門的土包子,自是了不起。」
捕快忙點頭稱是。
唐捕頭突然朝橋的方向張望:「那位衛士好像去了許久?」
周忠心說:「他自小腸胃不好,我一會兒帶些點心給他。」
幾人各懷心思,傅希言扒完自己帶來的飯便飽了,唐捕頭識趣地結束了這場請宴。待他們過橋回到陸地,周耿耿和先前那捕快正好從茅房的方向出來。
唐捕頭一路將他們送回小院,才折返。
*
無愧亭不遠,坐落著一間三層高的水閣,內外把守嚴密,如銅牆鐵壁,連蒼蠅飛過,都有來無回。
唐捕頭進來時,唐恭正憑欄遠眺。
唐捕頭站在他身後,躬身道:「叔父,他們已經回去了。」
唐恭扭頭看過來,疏朗的眉目已不見先前的輕鬆,鬱氣籠罩面容,顯得極陰沉。
唐捕頭似乎習慣了他這面目,繼續道:「他們所言與梁先生、客棧夥計一致,應是真的。」
唐恭冷笑道:「滿口謊言,那是不入流騙子。真正的高手,必然九分真,一分假,可偏偏就是這一分假,便會要了你的命。」
唐捕頭連忙低頭認錯。
唐恭說:「他們不是與一個養鴿人同時來的嗎?還有,那個帶他們入府的,一併查了。但凡有一分可能,這人就留不得。」
唐捕頭遲疑道:「會否打草驚蛇,驚動了正主?」
唐恭擺手:「裴雄極與六大長老閉關多年,生死未知,留下小兒,羽翼未豐,大權早已旁落。若非如此,那東西怎會落入我的手中?有時候,大張旗鼓來的,未必出於真心,倒是那些見不得人的,才需提防。」
話音未落,就聽一陣急促的搖鈴聲。
唐恭臉色微變,正要上樓,又有僕役通報,有個姓楚的人自稱有要事相告,一定要見莊主才說。他頭也不回:「想說就說,不說就滾。」
二樓尚處於毛坯狀態,只立著幾根承重柱。
唐恭逕自走到西南角落,將靠牆的柱子慢慢一轉,竟露出一條可容一人站立的垂直通道來。通道底部有微弱的光線,目測約有五六丈高。
唐恭一躍而下,輕飄飄落地,疾步朝里走去。
地窖近水,陰涼潮濕,空氣還帶著粘濕的土腥味,可見是倉促挖掘。
唐恭走到底部,推開一道隱蔽的石門,一陣慘絕人寰般的哀嚎瞬間撲面而來。
石室內放著一個盛滿冰塊的木桶。一個少女穿著薄紗坐在其中,手死死地抓著木桶邊沿,雙目赤紅地哭喊:「娘,娘……求你,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我受不了了!爹,爹!殺了我啊,殺了我!」
唐夫人跪坐在旁邊,涕淚交零,還要打起精神,拿著冰塊不停在她身上搓揉。
唐恭伸出手,按在唐小姐的頭頂,剛輸入真氣,就被她瘋狂的扭動打斷了,唐夫人哭著撲到她身上:「寶雲,你忍忍,你再忍忍,你爹來了,他給你治。」
唐寶雲瘋狂掙扎,露出頸項、手腕等處的灼傷:「沒用的,讓我死了吧,好難受,死了算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幫幫我,讓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