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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宏帝的確在思量陳太妃侄子的事。
與當初一面倒罵陳太妃妖妃的輿論不同,這次大多數人都同情她那戴綠帽的侄子,認為他「情之所至,情急出手,情有可原」,連朝臣的態度也很含糊不清。
遠在北方邊疆的老郡王特意為此寫了兩封信回來。
頭一封還算溫和,回顧了一番陳太妃昔年對他的幫助,其中有一句「陳季向隴南王進言,說你沽名釣譽,恐有爭位之意,太妃宴請阮氏為你遮掩」,打開了建宏帝沉睡的記憶。
隴南王,太久沒聽到這個封號,竟有些生疏了。
在他成長的那些歲月里,隴南王與雲中王光芒萬丈,為周邊的人撐起一片無邊無際的陰霾,所有皇室子弟都活在他們的陰影下,弱小,平庸,永無出頭之日。
不過……
他摸著玉璽,微微一笑。他終究是走出來了,每天挪動一點點,每天挪動一點點,趁著兩虎相鬥的機會,一舉掀翻了這兩座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大山!
見前一封信沒有起到效果,老郡王很快又寄了一封過來,措辭激烈得多。
總結下來意思就是,當初你哥雄才大略,你弟武功蓋世,都是天下知名,但我們為什麼要支持你呢,因為你仁善啊,可你看看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麼!
劉貴妃心驚膽戰地看著建宏帝從輕笑到大笑,最後笑到聲音嘶啞,坐在椅子上喘氣。
他突然問:「你還記得隴南王和雲中王嗎?」
他當上皇帝前,劉貴妃是他的側妃,曾與兩位王爺的家眷往來,怎會不記得?但可能時隔多年,她有些茫然地愣了下,才說:「陛下不是追封他們為『厲王』和『夸王』了嗎?他們一個暴虐無道,一個華而不實,都不是什麼好人。」
建宏帝笑了笑:「這話我拿來騙別人,你又拿來騙我。」
劉貴妃一驚,慌忙跪下請罪。
建宏帝嘆息:「若是生在普通百姓家,有他們做我的兄弟,我會很自豪。」
他用「我」而非「朕」,似乎顯示此刻這位北周的皇帝陛下卸下了帝王的架子,流露出柔軟的內心。
劉貴妃抬起頭,嬌憨地說:「他們的壞話不是臣妾編出來的,都是聽來的,臣妾想,一個人說他們不好,也許還有偏差,那麼多人都說不好,那他們便真的有什麼地方不好吧。」
建宏帝笑著將她扶起:「就你辯辭多。」
他將老郡王的兩封家書都丟給俞雙喜,示意他燒了,又道:「北地酷寒,如何能讓老郡王一家都守著。若朕沒有記錯,他的幾個孫子都到了入學的年紀,不如回鎬京來,朕請名師教他們。」
第30章 遊子想回家(下)
秉燭夜談的危害就是天亮之後, 困了。
然而約他見面的對象是皇帝,自然也沒法改期,只能匆匆用冷水洗一把臉, 然後讓小廝拿錦衣衛的制服換上,就去皇宮候見。
到皇宮門口,他正要下馬, 小桑突然出現在馬邊,嫻熟而自然地牽著韁繩。
傅希言嚇了一跳,差點調轉馬頭逃跑:「你怎麼突然出來了?」
小桑摸著馬頭:「少主說我們進皇宮會被發現, 讓我正大光明地走進去。」
傅希言當羽林衛那段時間沒少來皇宮,因掛著羽林衛的符牌, 進進出出很是隨便。這地方除了保安比別的地方多, 從不覺得警衛有多森嚴,聽他這麼一說, 才知自己所知甚淺。
不過皇宮門口,他也不好細問, 便說:「你未受陛下召見, 怎麼進去?不如在外面等我。」
小桑頭鐵地說:「少主說試試, 我就試試。若是不讓我進,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回去告訴少主, 等少主帶齊人馬過來。」
傅希言:「……」
什麼叫帶齊人馬過來?
這話不是在威脅皇帝,是在威脅他吧?
可不論怎麼勸說,小桑都不肯放他走,眼看著時間越來越晚, 皇帝都快退朝了, 傅希言只好讓門口站崗的羽林衛找他叔叔出來商量。
傅軒自然不敢做主, 直接將事情上報給皇帝決定。
建宏帝竟然很爽快地同意了。於是,永豐伯府庶子覲見皇帝還帶著儲仙宮電部保鏢的事,很快在整個皇宮傳揚開來。
清冷的拾翠殿也得到了消息。
容榮又砸了一堆東西:「廢物,穿了龍袍也是廢物!」
咆哮聲在空曠的宮殿內迴響,卻無人應答。
過了會兒,容榮面色陰沉地說:「把延英殿外的毒蛇收回來。」
原本面向殿門的宮女轉過身,衝著容榮的方向叩拜道:「是。」然後面無表情地往宮外走去。
容榮平靜了會兒,問:「麒麟君還沒消息?」
又一個宮女站出來:「回主人,是的。」
容榮梳理著秀髮,欣賞了一會兒鏡子裡美貌的自己,突然冷冷地說:「查一查,麒麟君是不是在洛陽刺殺傅希言之後,就失去了蹤跡。」
隨著宮女一聲應答,宮殿內外再度陷入了極致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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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宏帝喜歡在早朝後,在延英殿召見臣子開個小灶。
今天有此殊榮的不止傅希言,前面還排著兩位大臣。
一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史維良。
一位是近來十分倒霉的京都府尹塗牧。
儘管「鎬京四公子」與「知機和尚」兩個案子都已移交刑部,但造成的惡劣影響仍在擴大,城中犯罪率有明顯上升。今日早朝,就有御史參塗牧尸位素餐、備位充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