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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叫饕餮蠱,聽起來是不是特別符合儲仙宮的氣質?」
裴元瑾糾正:「饕餮是凶獸。」
這句話不知道觸及了哪根神經,傅希言抱著酒壺笑了一會兒,才說:「哦,那我是凶獸吧。」扭頭看身邊的人。
夕陽暗金色的餘暉落在他的臉上,挺直的鼻樑仿佛就是主人正直性格的具現化。他低聲問:「凶獸,儲仙宮還會養嗎?」
裴元瑾答非所問地說了句:「白澤還曾為靈教所用。」
他指的是靈教曾經用白澤作為諜網的標誌。意思自然是,瑞獸也會為壞人利用,凶獸自然也可以做好事。
傅希言認真地聽了,認真地想了,然後認真地回答:「就算饕餮是凶獸,我也不會幹壞事的。」
裴元瑾毫不猶豫地說:「我相信你。」
若不相信,自己不會將他放在心上,為他的一顰一笑牽動情緒。
簡簡單單四個字,傅希言卻又有點想哭。大概是酒太辣了吧,不僅辣舌頭,還有些燙心。他問:「你怎麼不問問饕餮蠱有什麼用?」
一個人自述太枯燥了,他需要互動。
換做別人,大概會順勢問下去,但裴元瑾不按牌理出牌:「你怎麼中的蠱?」
傅希言沉默了會兒:「娘胎裡帶的。」
裴元瑾想起他曾經說要找小神醫,說母親失蹤與小神醫有關,所以……
「是小神醫?」
傅希言搖搖頭,一隻手抓著酒壺,一隻手無意識地摳著旁邊的泥土:「你記不記得,我叫莫翛然師公?」
裴元瑾目光瞬間犀利起來。當然是記得的,只是當時的狀況不允許,後來又發生太多事,身邊一直圍著太多人,不方便詳細詢問,可心頭的疑惑和疙瘩一直在。
他將信將疑地說:「記得。你說你母親是金芫秀。」
傅希言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這次不是忽悠。我母親的確是莫翛然的關門弟子金芫秀。我也沒想到,銅芳玉竟然真的算我的師門長輩。」
那又如何呢?
他認識的傅希言只是永豐伯府的庶子。
裴元瑾怕他腦子轉不過彎、鑽入牛角尖,冷酷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是親人,因志向不合,分道揚鑣的也不乏其人,何況莫翛然、銅芳玉之流,不與之為伍,才是與天下為伍。」
傅希言喝了半壺酒,已有醉意,眯著眼睛說:「是啊,所以才有『大義滅親』四個字。」
「師公、師叔還算不上親人。你母親在江湖並無劣跡,不必與他們混為一談。」裴元瑾拎著酒壺,輕輕與他碰了一下。
「那如果……是親人呢?」
酒壺碰撞聲清脆,剛好重疊了後面四個字。
裴元瑾側頭:「嗯?」
傅希言沉默下來。他腦子有點暈,勇氣有點像烏龜的腦袋,一會兒往外躥一躥,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縮了回去,這點酒精終究沒有讓他完全失去理智,他緊守著最後一道防線。
「饕餮蠱是莫翛然下的,他知道我娘有孕之後,為她熬了一晚保胎藥。等我娘知道的時候,饕餮蠱已經入侵胚胎,開始瘋狂吸收我母親的真氣。我娘試過很多種方法,都無法將其取出。她身體日漸衰弱,實在不堪重負,只能用靈藥餵養。」
他講完這一段,停頓很久,用有些遲鈍的大腦反覆回想自己有沒有說錯。
等裴元瑾以為他已經醉了睡了的時候,他又開口了:「我們現在知道了,其實真氣、靈魂、靈氣本源是一樣的。那你說,饕餮蠱是不是也能蠶食靈魂啊。」
裴元瑾摸摸他的頭:「不要胡思亂想,你靈魂很完整。」
此時夕陽大半已經落入了地平線,剩下的小半輪光芒已經有些微弱,黑夜重臨天地,預告著接下來都是黑暗時刻。
裴元瑾起身去撿柴火。
傅希言低頭髮了會兒呆,突然將臉藏在雙掌之中,輕輕的聲音說:「可我不一定是傅希言啊。」
這是他此生最大的秘密。
也是唯一一個與這個世界無關的秘密。
他在心裡埋了很久,久到連自己都已經堅信自己是轉世而非穿越的時候,金芫秀留下關於饕餮蠱的描述,卻讓他不得不重新建立起懷疑。
他真的是金芫秀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嗎?
柴火燃燒時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他抬起頭,夕陽更少了,只剩一道橘黃色的餘光。
裴元瑾坐在旁邊,用一個樹枝撥弄著柴火。
傅希言扭頭看他,期期艾艾地說:「你剛剛有沒有……」剛才那麼靜,一點雜音沒有,如果裴元瑾在旁邊,應該會聽到吧。
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嗎?
裴元瑾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無奈,疑惑著他腦袋裡哪來那麼多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想法:「你覺得你不是傅希言?」
傅希言沒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就這樣暴露了,腦子突然轟得一下,一片空白,體內真氣運轉,酒精自然而然地排出體外,然後……他腦袋空白得更厲害了。
「我,就是……」
裴元瑾問:「是小時候被掉包了嗎?」
也不知是不是喝酒的關係,現在臉上有點熱,還有點癢。傅希言抓抓臉:「也不能說被掉包,就是,」他想了想,乾脆豁出去了,「饕餮蠱會吞噬真氣,也就能吞噬靈魂,說不定原來孩子的靈魂已經被吞噬了,我是孤魂野鬼借屍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