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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言一邊安撫傅夏清,一邊微笑:「是,是公子。」
傅夏清沒好氣地瞪著自己的丫鬟:「你在府里待了多少年,連自己家的公子都認不出來?」
丫鬟小聲辯解:「是四公子變化太大了。」
傅希言想,看來飛速減肥的惡果還有延後反應。他晃晃腦袋,從房間裡出來,關門的剎那,突然一股涼意從背後竄起來的。
他站在房間門口,看著空蕩蕩的走廊,耳畔迴響著丫鬟說「四公子變化太大了」的聲音,眼前浮現自己剛剛與莫翛然重逢的畫面——
兩人一個瘦身,一個換臉,都不是之前的形象,偏偏連個認識的過程都沒有。自己如何一眼就認出對方是莫翛然的?
因為與自己相似的臉。
或者說,莫翛然用那張臉就是為了讓自己認出來?
可那真的是莫翛然的臉嗎?
傅希言感覺涼意緩緩從背脊蔓延到周身。他剛剛還在疑惑莫翛然的來意,在去與不去哪個是更大陷阱中徘徊,如今回想起來,也許莫翛然出現的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而自己的反應,顯然已經掉了進去。
從「爾父」到「父子相見」再到「殺傅輔」……因為對方表現得太輕描淡寫,猶如久違的故人,語氣中對他也多有遷就,讓他在不經意間就走入了對方的語境中,默認了身世,可明明他們之前根本沒有戳破過這張窗紙!
在最初的驚詫過去之後,傅希言緩緩恢復冷靜。面對莫翛然,驚懼、懊惱、失望都是很可怕的情緒,它們只會影響判斷,使出更多的昏招。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看著滿屋的空蕩,失落感油然而生——坐在椅子上時,想著對面本該有個喝茶看書的人;躺在床上時,想著旁邊本該有個牽手的人;蓋著被子時,想著要不要留出一半。
與裴元瑾認識才一年,對方卻深深地入侵了他的心,他的生活,就似魚本該就在水裡,鳥本該翱翔天際。
思念威力驚人無比,他閉上眼睛時,仿佛能感覺到那人就在身邊,為他增添無限勇氣,思路逐漸清晰。
就像趙通衢助力董必孝這種小手段,只是想通過三哥將他和裴元瑾拖在這裡。那莫翛然今夜前來,又達到了什麼目的?
捅破窗紙,讓莫翛然肯定他的懷柔政策不會再起效?
這個,傅希言不敢說是好是壞。
暫時不想碰到莫翛然是真的,但莫翛然專心致志做表面功夫的那一會兒,他得了好處也是真的。這下撕破臉,大家圖窮匕見,下次見面未必和諧。
以莫翛然的性格,看到自己兒子踹掉自己,登上天地鑒主,會是什麼心情?反正不會是後繼有人的欣慰。班輕語都想著飛升,莫翛然野心勃勃,不可能不想,就如裴元瑾所言,人都要長生不老了,還要兒子做什麼?做牛做馬做鬼做他飛升路的墊腳石嗎?
天大地大,莫翛然湊巧在裴元瑾不在的時候現身,絕非偶然。他是否可以懷疑,莫翛然與趙通衢也是有關係的?就像天底下好人之間總會互相幫助,壞人之間自然也能臭味相投。
說不定今晚見面,也藏著什麼陰謀詭計。
傅希言突然從床上坐起來,展開內視,檢查身上有沒有被對方做下什麼手腳。還有家人……一想到這裡,他又坐不住了,匆匆起床,準備挨個敲門檢查一遍。
對付莫翛然,再謹慎都不為過的。
*
長壽山,回龍門。
天邊朝雲散開,如撕碎的棉絮,東一片,西一片,中間的空隙被淺藍的底色填滿。累了一夜的沐開森從密室出來,看到立在山邊的背影,瞳孔微縮,隨即欣喜地衝上去:「弟子拜見師父!」
莫翛然迎著山間的清風,依舊背對著他:「雷部的人走了多久?」
沐開森恭敬地說:「幾天前在山腳晃了一圈,走了大約有六七天。」
「電部呢?」
沐開森說:「就關在裡面。門下弟子按照設計好的情節演了幾場,讓他斷斷續續地記入腦海,加上藥的作用,差不多到中午,他就會深信不疑了。到時候我再試試他,若是沒問題,下午就能放回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又道:「師父不是說見小師弟嗎?他沒有同您一道回來?」
莫翛然緩緩轉過身,清晨的曙光落在他臉上……的金色面具上,閃爍著刺目的光點,沐開森低下頭。
莫翛然道:「他太像他娘了,不太像我,膽子也是。」
沐開森鬆了口氣道:「小師弟如今是天地鑒主,他若來了,我怕是藏不住。」
莫翛然搖搖頭,沒有說他知道自己亮相後,傅希言更不會來。不僅是怕自己對他下毒手,更怕自己對留在客棧的那群傅家人下毒手。金芫秀千挑萬選的一戶人家,卻將他的兒子養成了一隻傻乎乎的兔子。實在可笑。
沐開森見他不說話,試探道:「那師父這次見師弟,豈不是空手而歸?」
倒也不算空手。莫翛然說:「愛情會腐蝕鬥志,恐懼才令人清醒。」
沐開森笑著說:「師父是小師弟的生父,他怎麼會恐懼呢?」
莫翛然道:「如果不夠恐懼,仇恨也可以。」
反正他在乎的人有很多。
他垂下眼眸,沉思著。傅家、天地鑒對傅希言的身世最多知道一鱗半爪,可傅希言竟然對自己毫不好奇,還依舊認傅家為親,必然有人告訴了他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