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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言說:「那您有什麼打算?」
師一鳴嘆氣道:「拖了這麼多年,總要有個結局。」
*
華鎣山。
若不知情,這座與府君山齊名的武道寶地,其實與普通高山無異,一樣重巒疊嶂,鬱鬱蔥蔥。當一年最炎熱的時節過去,清風帶來初秋的涼意。道旁奼紫千紅的百日菊在風中搖曳,無聲地吟唱著盛放的尾聲。
與儲仙宮密布府君山的崗哨不同,華鎣山是敞開的,附近老百姓隨時可以上山拾柴、摘果子,這是師一鳴當初定下的規矩,他住在這裡,只是住在這裡,不會因為今日來者不善,將人拒之門外,也不會因為對方身份高貴,就出門相迎。莫翛然入主後,也沒有做出改動,它依舊是一座山峰,你來任你來,你走任你走。
這邊是天地鑒與儲仙宮最大的不同,傅希言對天地鑒不了解,因此會責怪師一鳴在師長一職上的失職,可了解他的人,並不會為此感到意外。
儲仙宮主持正義,一向主動。傀儡道殘害無辜,他們就召集白道討伐。靈教屠戮百姓,他們就傾巢出動,阻止慘劇。
天地鑒則不然。
師一鳴更多意義上,扮演著武林仲裁者的角色。江湖人遇到難以決斷的糾紛,就會上華鎣山請師一鳴主持公道;若是遭遇冤屈,也會向華鎣山求助。
認真說來,天地鑒真正門人只有四個半:師一鳴、師落英、宋旗雲、唐恭,半個莫翛然——師一鳴從未承認,但江湖默認。其餘的,都是自帶乾糧的門客,接一些天地鑒發布的任務,以此換取天地鑒主在武學上的指點。
師一鳴常年隱居巴山,莫翛然接管天地鑒,將交易擴展到各種靈寶、靈器、武學功法上,就此挽留了不少舊門客,吸引了不少新門客,使華鎣山並未比之前寥落。
同樣的山,同樣的熱鬧,卻已非當初的天地鑒。
裴元瑾將隨行諸人留在山下,獨自登峰。
他並未施展輕功,而是順著百姓常走的山路,一步步往上走,可途中,他遇到武者越來越多,那些人有的從山上下來,有的從林間冒出來,見到他之後,微微行了個禮,便默不吭聲地跟在了後面。
裴元瑾的臉或許不是舉世皆知,可他頭上的赤龍王,無人不曉。
等他登上天池時,身後密密麻麻跟著二三十號人。他們雖然不像儲仙宮人那般訓練有素,卻也保持著安靜,遠遠地看著他走到一間獨立小木屋前。
天池邊有兩座建築。
一座是莫翛然十幾年前新建的莊園,占地不大,卻極盡奢華,光是鑲嵌的玉石,加起來就是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字。
而小木屋則是師一鳴當年的住所,他去了巴山後,便只有師落英一個人住在這裡。
木屋旁邊掛了一塊小牌子,寫著「師宅」的字樣。
天地鑒門客皆知,儘管莫翛然與師落英是夫妻,但十幾年來,都是分開居住。大多數人甚至從未見過他們出現在同一個場景,連最熟悉的陌生人都算不上,只能說是陌生的陌生人。
裴元瑾敲了敲門,須臾,裡面傳來輕柔的女聲:「請問裴公子所為何來?」天地鑒這麼多門客都知道儲仙宮少主登山,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找人。」
「找誰?」
「我的夫人。」
裡面靜默了一會兒,便有人打開了木門,一個看起來約莫四五十歲,依舊維持著少女打扮的布衣女子從裡面走出來。
她個子不高,身量極瘦,仿佛風吹就會倒,只有一雙眼睛很明亮。她看著一個人時,總會讓對方產生自己在講什麼了不起的大事的錯覺。
裴元瑾行禮:「師姑娘。」
師落英還禮:「裴公子。」
師一鳴和裴雄極其實差了二十歲左右,但兩人一向平輩論交,裴元瑾和師落英作為他們的子女,這樣稱呼倒也沒什麼問題——除了,沒把莫翛然放在眼裡。
兩人雖是第一次見面,語氣卻很隨意。
師落英說:「沒想到裴公子已經成親了,未曾道賀,實在失禮。」
裴元瑾說:「還未成親,到時候請姑娘來喝喜酒。」
「好。」師落英點點頭,「她來上山了嗎?需要我幫你找找嗎?」
裴元瑾掃了眼身後站著的人,點頭道:「有勞。」
師落英說:「我不便留你,你明日再來。」
裴元瑾便二話不說下山了。
他沒有告訴師落英自己的夫人是誰,師落英也沒有問,他和傅希言的事情本就不是秘密,天地鑒這麼多門客,自然有人知道。
第111章 首領是哪個(下)
夕陽是公平的。
那些夕陽晚照美景, 之所以美,主要取決於當地景色的襯托。李商隱寫了巴山夜雨, 許多人便為了一場夜雨慕名而來。可傅希言一向不喜歡山間夜景, 前世今生都是一樣。就算用燈光支撐,可那山體依舊是黑暗的,可怖的, 哪有陽光底下清秀乾淨?
就如此刻,明亮的巴山裹著金色霞帔,美麗婉約, 充滿生機。
他喜歡光明,厭惡黑暗,可身邊的老人家一心一意要將他塞回棺材裡去。傅希言婉拒:「我這個年紀, 睡棺材還是太早了。」
師一鳴說:「我千方百計把你騙到山上,當然不只為了與你交心。」
傅希言幽怨地看著他,你果然用了「騙」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