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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齊看向傅輔。
傅輔也不客套,直言道:「傅家枝繁葉茂,留在鎬京的人越來越多,但小子們都散在各處求學,難免有耽誤的。我有意效仿簪纓世家,興建傅氏學堂,聘請紫荊書院的儒學大師授課,讓家中幼童都有個安穩的求學之所。」
黑臉漢子看著他,沒說話。
讓孩子去紫荊書院讀書,他們當中也有人能做到,可是讓每家每個孩子都能讀,只有傅輔。
傅輔見他們不說話,又道:「陛下有意讓我去兵部補缺,這幾天就能有準信。日後別的不敢說,在我力所能及之處,必不推辭。」
若說建立學堂,擊中了在場父母的心坎兒,那後面這句,卻是打動了許多進入官場後浮沉無依的人。
當年傅家內部之所以鬧得難看,根源是老永豐伯為了私怨,暗地裡打壓同族,甚至把手伸向科舉。話說斷人前程如殺人父母,老永豐伯這麼做,也就不難理解後來人憎鬼厭。
然而,傅輔準備的殺手鐧還不止於此:「我另外購置了千畝良田,每年產出由各位族老分送於家中困難的鰥寡老幼。同為傅家一族,自當守望相助。」
這是將一族上上下下的事務都扛起來了。
幾位族老聽聞,都十分欣喜滿意。
黑臉漢子卻冷哼一聲道:「怕不止如此吧。伯爺只說了自己要做什麼,還沒說要我們做什麼呢!」
他就是當初被耽誤了科舉的舉人後代,雖說後來在族中壓力下,老永豐伯還是給他爹謀了個縣丞,可舉人出身和進士出身的差距,卻是怎麼也不補回來的。以至於他父親兢兢業業做了二十幾年的官,到現在也只是小小的縣令,再難晉升,他們家對永豐伯府的感官自然極差。這次毫無預兆的祭祖,他深信永豐伯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傅輔溫和地看著他:「我記得子善前年中的進士,如今正在工部做事,一切可好?」
傅軾面色漲得通紅。
怎麼會好?他家中為了給他爭取機會留在鎬京,不知花費了多少銀兩,託了多少人情,最後托到工部,還是降級留用。說是熬個兩三年,表現得好,就能補缺。可他在工部整整兩年,日日做的臨工散活,哪有什麼表現的機會!
他冷冰冰地說:「自是不及永豐伯沐浴皇恩,前途無量!」
他日子過得怎麼樣,傅輔自然早就打聽得一清二楚,嘆息道:「其實,莫看伯府表面花團錦簇,內中煎熬,也只有自知。如子善兄所言,陛下雖然皇恩浩蕩,但我這一代,只得一個兄弟,下一代又尚待成長,再有機會也是望而興嘆,故而才厚顏邀請諸位兄弟共舉家業。」
他說這話姿態放得極低,但理由也給出來了。意思是皇帝最近對我的確不錯,機會大把,但蛋糕太大,我們兄弟吃不下,所以想請大家一起來分。
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哪怕是心存怨恨的傅軾傅子善,也無法開口拒絕。
在座諸人心中都清楚,以目前雙方的實力來看,說是「共舉家業」,但短時間內,肯定是永豐伯這邊付出更多。
年長的族老聽了,連道幾聲「好」。
待傅輔落座,傅軒緊接著道:「不過此次開祠堂,還要另有名目才好。」
皇帝剛流露有意提攜永豐伯府的意思,永豐伯府就急急忙忙地開祠堂,與多年不來往的旁支和好,緊接著還給安排調職、升遷,這吃相未免有些難看。
坐在這裡的沒幾個傻子,即便傻的,聽旁邊的人解釋一番,也就懂了。
年長族老問:「依你的意思?」
傅軒笑了笑:「我那排行老四的侄子,幼年便得了怪病,練不出真氣。前陣子他去了裴介鎮,大夫說用靈丹沖一衝便好了。我們祖上不是傳下來兩枚『大力神丹』嗎?一直供奉在祠堂里,此次開祠堂,也是想懇請各位同意拿神丹給我那苦命的侄子治病。我兄長之前說的那些條件,自然是為了報答諸位。」
那「大力神丹」是黃階靈藥,有個妙用是短時間內能激發人的潛力,讓戰力加倍。初代永豐伯便是靠著神丹,在幾場關鍵戰役中大殺四方,打下基業。不過如今太平盛世,餘下的兩顆也是象徵意義大於實用價值。
傅軒的這番話令在場眾人都沉默了。
「大力神丹」畢竟是先祖打天下的神丹,意義非凡,就這麼用了,未免可惜。可是除了動用「大力神丹」,他們一時也想不出嫡支需要突然開祠堂並給出這麼多利益的理由。
最後還是年長的族老拍板將事情定下來:「老祖宗留著神丹是為了讓我們把傅家發揚光大,如今用不正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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鎬京盯著永豐伯府的人很多,因此傅家嫡支旁支和解的事情很快就成為京中熱點,連建宏帝也特意將傅輔召去詢問情況。
傅輔大吐苦水,完了還無奈嘆氣:「若不是為了那討債的兒子,臣何至於一把年紀了還要豁出臉皮求人。」
建宏帝聽聞內情,也跟著動容:「可憐天下父母心。」遂賞金百兩,算作給他大出血後的補貼。
傅輔走後,建宏帝對俞雙喜嘆氣:「這鎬京里,真沒個簡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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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輔從皇宮領賞回來,他和傅軒才真正放下心。
對傅家人,他們是修復關係為主,丹藥為障眼法;對建宏帝,他們是丹藥為主,和好是無奈之舉。然而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從一開始,「大力神丹」和修復關係這兩件事就都是他們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