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頁
傅希言腳出了門頭又扭回來:「對了,院長住哪兒?」
*
許越住在紫荊書院東面的一座三進院落,對一個名滿天下的文壇大家而言,略有些寒酸。尤其入夜之後,前後兩進院子都黑漆漆的,只有中間的廂房亮著燈。
傅希言和裴元瑾落到院子裡,就聽到老僕在門口勸說:「老爺,夜深了,您早點睡。您要是睡晚了,精神頭差,夫人又要怪我沒看好您。」
裡頭窸窸窣窣了一陣,才聽到許越說:「再寫兩個字便睡了。」
那老僕年老眼花,也沒注意旁邊廊道里站著兩個人,顫顫巍巍地去了。
傅希言和裴元瑾從陰影里出來,傅希言走到門口,禮貌地敲了敲門,隨即,燈就「呼」的一下滅了,周忠心謹慎地問:「誰?」
每到這種自己喊自己名字的時候,傅希言便覺得有些好笑,故意道:「我。」
誰知門立馬就開了,周忠心驚喜道:「少爺!」
傅希言拍拍他:「好久不見,傲天。」
周忠心剛想問「傲天是誰」,抬頭就看到裴元瑾跟在後面,連忙行禮。
屋裡,許越已經重新點了燈,傅希言等他回頭,便老老實實地自報家門,順便介紹了下裴元瑾。
許越面露微訝,剛張嘴,傅希言就搶先道:「我原來是個胖子。」
許越失笑道:「久仰天地鑒主灑脫不羈,果不其然。不知二位深夜造訪寒舍,所為何事?」
傅希言說:「路過滎州,思念三哥,順道來看看。可惜門房說他昨日出門後,就沒再回去。我和元瑾要趕吉日,明日必須啟程,若是錯過了今晚,下次見面不知何時,所以才冒昧前來,想問問院長可知我兄長的下落?」
許越愣了下,焦急道:「一夜未歸?也未曾交代去處?冬溫行事素來沉穩,這可不似他的為人?你們可曾問過書院的夫子與同窗?」
傅希言道:「一位叫董必孝的同窗為他請了假,那位同窗如今也是下落不明,不知是否一道逃課出遊了。」
許越搖頭:「冬溫與董必孝素無來往,此事古怪。我這就叫人備馬,去通判府上問個究竟。」說著,已經抬步往外走了。
傅希言見他神情不似作偽,忙道:「院長見諒,我說謊了。」隨即將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他先前故意說自己和裴元瑾明日必走,許越若與董必孝同夥,事先知情,自然會找個妥帖的理由隱瞞傅冬溫的失蹤,將他們應付過去。
許越此時的表現,應是不知情的。
果然,聽完傅希言的敘述,許越氣得面色通紅:「妄作胡為!妄作胡為!」
傅希言怕他站不住,忍不住伸手去扶,周忠心被裴元瑾隔空拍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一衝,剛好搶在傅希言之前,踉蹌著將許越扶住了。
許越平了平氣,推開周忠心的手道:「我明日去通判府,令兄乃是書院學子,此事定要討個說法。我夫人那兒,我也會詢問清楚。」
傅希言來此是尋求真相,並不是找麻煩,便道:「此事不在書院發生,若上通判府,我母親出面更合適。當然,若是書院因此對董必孝的人品有所質疑,另有處置,那就另當別論了。」
許越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有些感激地點點頭:「心術不正者,如害群之馬,自然不能再留書院。」
傅希言說:「我三哥來紫荊書院大半年,一直平安無事,突然惹出這樣的麻煩,實在有些蹊蹺。不知院長以為,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許越敏銳地說:「鑒主是指?」
傅希言說:「三哥初來書院,入的是科考班,如今卻去了算數班,院長可知是何原因?」
傅禮安是嫡長子,將來必然繼承爵位,傅冬溫作為庶子,只能科舉入仕,故而對學業很是看重,突然轉班,若說沒有原因是不可能的。
許越捋著鬍鬚,沉思片刻,道:「或與一次清談有關。冬溫在科考班的一名同窗寫了篇文章,談論大丈夫何以立世,略涉及傳承香火,冬溫當場與之爭論了起來,之後便轉了班。不過冬溫自己是不肯承認的,只說更想精研算數。」
果然,這種事問本人未必得到真答案,不如問校長。
裴元瑾突然問:「誰贏了?」
許越愣了下說:「冬溫贏了。」
裴元瑾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傅希言心想:還好院長沒說那個同窗姓甚名誰,還好他三哥辯贏了,不然他家可能今晚就要斷香火了。
他又說:「聽聞院長從洛陽回來之後,便遇到了一些麻煩?」
許越面色微凝。
「我並無他意,但三哥與院長走得頗近,還將貼身侍衛借給您,」傅希言緩緩道,「我在想,他昨日遇險,會否是一種警告?」
許越背過手,走到書桌旁,從桌上拿起了一張紙,遞給他。
傅希言接過來一看,竟是許越控訴建宏帝隨意誅殺大臣的文章,言辭之激烈,讓人忍不住擔心忠心的保鏢生涯能不能頂住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許越說:「書院不過怕我暗中投靠了皇帝,這篇文章一發表,自然能打消疑慮。而且,草稿我已經給其他人看過了,他們不會因此做無謂的事。」
也就是說,董必孝和方姑娘對傅冬溫下手,背後並沒有書院其他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