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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通衢心平氣和地問:「為什麼?」
景羅淡淡地說:「你見不得光。」給他足夠的時間,趙通衢能夠重新在陰暗的角落裡重新滋生可怕的陰謀,但是,只要他還在陽光之中,只要眾人的焦點還在他身上,他就會蟄伏起來。
趙通衢渾身一震,臉上顯露出了離奇的憤怒,任何一個人不會接受自己兢兢業業了半輩子之後,得到的評價竟然是「見不得光」。
可他很快又沉默了下去。
當然不是因為他接受了,默許了,而是給出評價的人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自顧自地走了,好似篤信他的脖子上有一條看不見的鏈子,會讓他乖乖地走進那間屋子。
趙通衢也如他所願。但這並不表示他選擇了放棄。早在他跟著景羅回來時,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路。
景羅當著眾人的面說了此事與他無關,那他接下來一段時間或許會過得稍微有些煎熬,卻不會被徹底打倒。
而煎熬這件事,他從小就習慣了。
*
景羅走出長廊,就看到孤單屹立在月光下的頎長身影。
從前的裴元瑾形單影隻時,只會讓人想到孤高、冷傲,可如今卻是寂寞、孤獨、寥落,好似被分走了一半的靈魂。
裴元瑾回過頭來,看到景羅沒來得及收起眼中的憐惜,疑惑揚眉,隨即又不悅地壓下來:「早知你回來,我便不急著趕回來了。」
事實上,當時他也不是很想回來,只是傅希言一再催促,還說了「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之類令人聽不懂的話,才讓他不得不獨自趕回。
景羅說:「我也沒想到趙通衢動起來,會是這個樣子。」
很顯然,這位擅長隱藏在黑暗處搞風搞雨的陰謀家,一旦親自站到前台,便會露出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破綻。這樣的人,給他一個棋盤,讓他安安靜靜地思考,他可以當個殺人不見血的毒謀士,但讓他踏足沙盤,卻不足以作將領軍,這也是景羅這些年始終沒有將他放在眼裡的原因。
裴元瑾說:「他似乎已經找好了離開之後的去處。」所以才能對脫離儲仙宮之後的命運如此樂觀,甚至不懼怕那些隨時可能反撲的敵人。
他說:「也許是詭影組織查不到的那群人。」
他放趙通衢走,也有將人抓出來,一網打盡的意思。
景羅說:「宋旗雲都死了,留下的又能如何?至多,為莫翛然所用吧。莫翛然我們總要對付的。而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裴元瑾望著他,眼睛裡緩緩流露出幾分笑意:「不錯,的確應該準備起來了。」
景羅點頭說:「儲仙宮這些年擴張過快,門下良莠不齊,正好趁機機會,整頓一番。電部已將各地異動上報,待整理之後,那些心懷不軌的都要驅逐出去。另外,各地分部也要重新梳理,四大分部各自為政,的確容易產生問題……」
他說著,發現裴元瑾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少主有何高見?」
裴元瑾說:「此事你全權處理便好。」
景羅看著與其
父如出一轍的灑脫表情,無奈地扶額:「儲仙宮終究要由你來繼承。」
裴元瑾說:「但這些事可以交給我夫人。」
景羅:「……」是宮主夫人走得太早,才讓少主對夫人的作用產生了偏差嗎?他想著還在途中的傅希言,猛然明白裴元瑾口中「應該準備起來的」究竟為何了。
他說:「宮中上次辦喜事還是少主的滿月酒,沒想到如今竟又要喝少主的喜酒。」
裴元瑾微微一笑,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笑容竟帶著幾分清甜:「希言來了之後,我們還有其他的喜事要宣布。」
與洞房花燭夜連在一起的雙喜臨門,總是與早生貴子有關。
但裴元瑾和傅希言顯然不符合這種情況。
景羅道:「莫非少主在武道上有所突破?」
裴元瑾說:「並非我有所突破,而是希言從地鑒中發現了一些事情,對武道至關重要的事情。我說不清楚,為免一鱗半爪擾亂父親的心境,還是景總管去吧。」
「去哪裡?」
「阻止他們一錯再錯。」裴元瑾說,「武神的路,我們在錯過了渡頭。」
景羅心頭一震。
他很多年前就停留在了武王巔峰,並且一直停留著。為了在這個位置上不進不退,他付出很多心力,畢竟,巔峰就是一座山上很小的一塊地方,往上往下都很容易,但要一直站在那裡,卻不僅僅是踮起腳來,還要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幾個長老曾勸他不如往前一步,武神期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個可怕,穿上「鐵桶」,他們還是想揍人就揍人。
但景羅始終覺得這一步踏出後,會錯過什麼。而裴元瑾將這個答案說了出來,他差的是個離開這塊土地,前往一塊新大陸的「渡口」。
武神只是武王的一個衍生,可是他在武王巔峰待了這麼多年,需要的並不是往前再走一步,而是整個人往上跳躍一下,打開一片全新的天地!
這一瞬間,他想到了太多,被壓制許久的心關突然鬆動了一下。他連忙收斂心神,讓起伏的心境平靜下來。
他知道裴元瑾的顧慮是對的。要是不能將這件事原原本本清清楚楚的解釋明白,說個隻字片語,任由他們這群老頭子自由發揮想像,怕是會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