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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言說:「您為何同意莫翛然和令嬡的婚事?」
這句話實在問得突兀,他已然做好師一鳴勃然大怒的準備,然而對方只是幽幽嘆了口氣,背著手往外走,路過屏風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他一眼:「裡面太悶了,出來透透氣。」
傅希言放下茶杯,小碎步跟上去。
師一鳴踏在青石板上,低頭看了看石板上的青苔:「為了參悟天鑒功法,我在這座茅草屋待了足足二十年,除了服侍的小童外,很少見人,等我漸漸無需進食,就讓旗雲將小童帶走了。」
傅希言大驚,無需進食,那不就是辟穀?
師一鳴走出籬笆,順著小道,走到山邊,看著下方繚繞的雲霧,以及被層層雲霧遮擋的山水景色,悵然道:「落英帶著莫翛然上山時,我的真元出了很大的問題。那時候,我若拒絕,山上將無一活口。」
直至今日,他依舊記得莫翛然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是純然的冰冷,冰冷至少是一種溫度,可莫翛然完全沒有,又或者說,完全捉摸不透。他平靜平淡卻又犀利地盯著自己,仿佛將自己上上下下都看了個透徹,讓他數十年沒有波動的心湖,終究為他驚起了一絲波瀾。
傅希言聞言大驚失色。江湖人都以為莫翛然是為了獲得天地鑒庇護,才入贅的,可按照師一鳴的說法,莫翛然根本就是衝破了重重封鎖,偷了家啊!
見過母親留下的書信後,他雖然默認莫翛然是當世最危險的人,沒有之一,卻還是認為他並非無所不能。至少,還有儲仙宮主和天地鑒主在。他們一個將他逼得狼狽逃竄,一個給他撐起了一頂保護傘,都是更強大的存在,然而師一鳴親口推翻了他的認知。
「不要怪落英。她是個善良的孩子,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師一鳴接下來又丟下了個重磅炸彈,「才讓她被煉製成王傀。」
傅希言心臟猛然一顫,回過神來,發現頭皮仍在發麻。
他收到傀儡術三部曲之後,就通讀過一遍,《傀儡術大成》中記載了王傀。那是最高級的傀儡,不但能保有傀儡的理智思考,還能使對方的武功提升兩到三個境界!
他腦子裡閃過數個念頭。要知道親情這種東西是世間最難衡量的感情,有人大義滅親,也有人至死無悔,師一鳴會作何選擇?
又或者,莫翛然入主天地鑒這麼多年,其實已經是一種選擇了?
師一鳴似乎並未發現傅希言的暗暗警惕:「當日,我與莫翛然達成協議。他承諾不再做傷天害理的事,不再使用傀儡術。」
傅希言想起西湖邊,街道上翩翩起舞的兩個小紙人,以及互相撕裂對方腦袋的結局,剛剛恢復的頭皮忍不住又麻了。他忍不住告狀:「他用傀儡術了,沒有信守承諾。」
師一鳴說:「傀儡道宗屹立江湖,並不只靠傀儡術。我與他的協議,最重要的還是前面一句。」
這是在為莫翛然辯駁?
傅希言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師一鳴單獨留下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若是為了地鑒,自己明明答應還給他,他又拒絕。
……
難道是為了莫翛然?
莫翛然最叫人懼怕的,是他的心計——心性加計謀。
傅希言暗道:該不會天地鑒主都被洗腦了吧?
但男神把自己單獨留下,應該是篤定他不會對自己做什麼。
傅希言猶豫不決,便道:「莫翛然心機深不可測,又擅長演戲,不可輕信。」回顧以往,全天下都在喊莫翛然大魔頭,可與對方相處至今,自己並未發現對方任何污點。
殺鐵蓉容?
往大了說是為民除害,往小了說也是清理門戶。
數度救自己?
那算好人好事。
用小紙人恐嚇?
只是惡作劇。
協助南虞皇宮防守?
可那次他放自己和裴元瑾離開了。
而新城局從頭到尾,他並未露面。
……
若非他母親留下了書信,又有菲菲姨證明,他很可能會被對方表現迷惑。而那時候,一定是自己最危險的時候。
師一鳴苦笑:「我還曾奢望,他若能改邪歸正,安分守己,便是將華鎣山給了對方又如何。不過是一塊地罷了。」
何止一塊地,還有一個女兒!
可傅希言知道,師落英既然被煉製成了王傀,就沒有變回來的可能。莫翛然活著,她才能活,莫翛然死了,她也要跟著死。
而且比起一般沒有神智的傀儡,她還是有生活質量的。
如果他是一位父親……
傅希言沒有孩子,就隨手帶入了傅輔做這道選擇題,然後發現,他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妥協——至少親人還能活在這個世上。
傅希言說:「那你什麼時候發現他沒有安分守己?」
師一鳴說:「新城出事前,他和旗雲都出現在南虞皇宮。」
傅希言第一反應是,就算他出現在南虞皇宮也不能作為他參與了新城局的證據,但很快反應過來,他們又不是開堂審案,要什麼切實證據,莫翛然出現在南虞皇宮,已經證明了他的立場,這便夠了。
而且,當初北周內亂,他和宋旗雲又那麼巧合地雙雙出現在鎬京……
以他的視角看不懂他們與兩位皇帝進行了什麼交易合作,或是在背後推動了什麼局勢,可就憑傀儡道宗和詭影首領這兩個身份,湊在一起能幹人事就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