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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青山小意作陪。道上攔車的義憤填膺,隨著一路暖風拂面,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此時坐在包廂里,盆里的寒冰發散清涼,昏了頭的腦子也慢慢清醒過來,令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之前近乎威脅的逼迫之舉,頓時冷汗直冒。
江湖上關於裴元瑾的傳言很多,不乏溢美之詞,但從來沒有一個詞稱讚他好脾氣。一言不合,就跟南北皇帝叫板的人,怎麼可能是個好脾氣?
他越想越害怕,生怕自己請來的不是真神,是瘟神。
他的神情變化自然沒有逃過在場諸人的眼睛,但丁青山提的是儲仙宮內部事務,傅希言不好多言,只能埋頭苦吃,為丁青山爭取一些印象分。
裴元瑾一直沒有表態,等傅希言吃得差不多,才緩緩道:「你在官道攔人,離石門不遠,汪康的人應該快到了。」
石門不同南虞,地理位置接近大本營,儲仙宮對它的控制力度自然不是一個等級。既然高義門和煮雪堂鬧得這麼大,還牽扯儲仙宮,丁青山一舉一動必受監視,而「少主」的行蹤又一向是宮中大事,兩件事碰撞到一起,汪康這邊應當很快就會得到他們雙方相遇的消息。
他說完這句話沒多久,酒樓外面就傳來馬蹄聲,緊接著就有人沖了進來。
裴元瑾聽到樓下嘈雜,皺了皺眉,下一瞬,門便被敲響了,丁青山在裴元瑾的示意下開門,一個相貌平平的華服中年微笑著進門,朝裴元瑾行禮道:「雷部田安參見少主。」
汪康身為幽州雷部主管事,自然不會一天到晚待在石門,田安是他的親信手下之一,留在石門處理高義門和煮雪堂的後續。
別看田安一臉微笑,心中卻暗暗罵娘。眼見著煮雪堂和高義門的事情就快收尾,卻臨時殺出個少主。
在裴元瑾南下之前,儲仙宮門下對少主的形象還有些模糊,可經過北周、南虞皇宮這兩塊磨刀石,天下還有誰敢小覷他?
那是動了怒真敢把天地掀過來的主!
裴元瑾開門見山地問:「煮雪堂和高義門比武,用的是儲仙宮的人?」
田安在路上已經想好了說辭:「當年高義門主弟弟誘拐煮雪堂主的夫人,堂主因此走火入魔,英年早逝。這次煮雪堂求上門來,我們調查過,事情是真的,所以才答應幫忙。」
丁青山忍不住道:「可你們氣死了我們老爺子!」
傅希言聽了半天,大體明白了這段恩怨由來。
起因是煮雪堂主有家暴的怪癖,經常打罵妻子,夫妻倆貌合神離。高義門主弟弟見色起意也好,英雄救美也罷,總之是橫插一腳,帶著人家老婆私奔了。
因為是上幾代的恩怨,兩人私奔時高義門主到底有沒有出力,已經說不清了,總之因為這件事,兩家勢成水火,你來我往,仇越結越深,到後來,他們計較也絕不是私奔那點事了。
裴元瑾淡漠地聽完他們爭論,才看向田安:「是死者託夢嗎?不然你活得好好的,為何替地府判案?」
傅希言給他的話作註解。
替地府判案——找死。
不知田安是不是和他想到了一個意思,當下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屬下也是一時義憤……」
裴元瑾問:「是你,還是汪康?」
田安毫不猶豫道:「是屬下妄為,與汪主管事無關。」
裴元瑾說:「你打算如何補救?」
田安知道自己逃不過去了,咬牙道:「屬下願受責罰。」
「儲仙宮插手前,煮雪堂和高義門是什麼樣子,就恢復成什麼樣子。」裴元瑾看了看天色,「時限是明天天亮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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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要求聽起來簡單,但真正做起來,卻一點都不簡單。
汪康願意插手,自然是收了好處的。
好處從何而來?煮雪堂預先給了一部分,後面的就從高義門身上吸血。如今裴元瑾要求恢復原貌,不僅煮雪堂要吐出來,儲仙宮所有沾過好處的,也要吐出來。
這件事已經超出了田安的權力範圍,可時間緊迫,剩下不到七個時辰,一來一回,還要過戶房契地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田安只能和煮雪堂商量,讓他們先行墊付。
可煮雪堂如何肯依?想也知道,墊付的這部分往後要要回來,可就難了。如此一來,他們花重金請動儲仙宮這尊大佛,結果對手半點損失沒有,自己卻元氣大傷?
田安只能威逼利誘。煮雪堂悔不當初,卻也為時已晚。
他們這廂雞飛狗跳不說,高義門那廂卻狠狠揚眉吐氣了一把,紛紛稱讚丁青山行事果決,竟然在最後關頭,將局面翻轉過來。
裴元瑾卻不太高興。
傅希言完全理解。
任誰看到自家產業千瘡百孔,都高興不起來。這次裴元瑾管了,可天大地大,儲仙宮分部這麼多,誰知道還有多少個田安,多少個丁青山?
傅希言說:「還是要防著他們事後報復。」
這種事情他聽多了。
裴元瑾說:「我會知會電部關注。」虞素環和壽南山不管事,但景羅還是管的,所以趙通衢一直沒能染指電部大權。
傅希言還是有些擔心,萬一田安凶性大發……想著想著,不由失笑。丁青山是江湖人士,又不是沒斷奶的娃娃,就算沒有煮雪堂,沒有得罪儲仙宮,也可能在行走江湖時遭遇不測,這是他擇業時就註定要面對的事情,自己實在擔心得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