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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林秀將糖片含入,藕裹著蜂蜜做的,甜味清淡。
冬秋又夾一片:「藥太苦,公子多來幾片吧。」
他的目光掃向置在案桌的東西,撇撇嘴:「老夫人連看你都不來看一眼,送的這些還不如咱們自個兒的好。」
冬秋仍不解氣,替自家公子打抱不平:「老夫人可是跟那位洛什麼出去,用飯前才回來。足足兩個時辰呢,從寧安院走來公子房間左右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公子生病她都不過來看看。」
許林秀對冬秋夾來的第三塊糖片搖頭:「出去走走。」
傍晚將至,人陸續都到前廳入座。
送菜的僕從魚貫而入,熱菜涼菜加之湯,長桌擺了十八道,比之朝堂大臣所食還要多。
莫說外面的世道,仍有無數人尚且食不果腹。
任青松要忙到亥時趕不回來,許林秀先到前廳等候長輩,任明世和小妾嫣然入廳,隨後跟著馮淑還有兩位夫人。
許林秀同他們點頭招呼,等長輩落座後自己才坐下。
馮淑問:「老爺,你看意下如何?若事成我明兒就帶人收拾院子。」
任明世:「也好,外面總比不上家裡好。」
許林秀側目:「娘,要忙何事,我可以幫忙。」
馮淑笑笑:「你身子不適,多歇幾日。我是歇夠了手腳乏,找些活分著心。」
她道:「我跟青松去看過小寧暫時落腳的屋子,地窄,四周鬧,便叫他到咱們府住。得老爺的話,改日花點功夫就能收拾個空院子出來。」
許林秀一頓:「青松也知道?」
馮淑:「自然。」
許林秀點點頭,原來只有他自己蒙在鼓裡,洛和寧都要搬來了才清楚。
他無聲而笑,神情叫人看不出。
*
當日,馮淑帶了人收拾出一間院子,親力親為。她布置著琢磨不清楚的家具,找來許林秀做參考。
馮淑原話是這樣的:「我年紀大,你們年輕人時興喜歡的東西並不了解,林秀你和小寧年紀相仿,看看放這件東西他會不會喜歡?你覺得如何?」
許林秀還能說什麼?
自然不能。
給洛和寧布置的院子雖比較小,但該有的都有,處處都充滿馮淑細心的準備。
深夜,許林秀倦怠地輾轉枕側。
起了風,窗後落下的紗幔如曼妙仙人飄起,迴廊外一排排燈籠光影交錯。
門外人影而至。
內室留昏暗的燈盞,許林秀輕輕開口:「青松。」
子時已過,任青松踱步至床榻,半個身探入紗帳:「林秀,還沒睡?」
鬆散的綢衫裹著許林秀的皮肉,衣裳看起來寬了,他一抬手,袖領沿羊脂玉白似的手腕露至肩。
任青松沉聲:「你瘦了。」
往日一雙溫柔慵懶的眼也變得無精打采,倦倦懨懨。
任青松捧起許林秀的臉龐端詳,擔心問:「很累嗎,還是身子哪裡不舒服,要不換個大夫瞧。」
許林秀注視男人漆黑沉穩的雙眼,他緩慢動了動唇:「洛和寧要搬進都尉府住是不是。」
「嗯,」任青松一頓,道:「近來你身子不好,我就沒把事情告訴你。加之又忙了一陣,若非你提起我都沒想起此事。」
許林秀:「你沒告訴我,爹娘也沒告訴我,他要搬進來了我才最後一個知情。」
「青松,你……你把我當什麼了?」
他輕問:「你是真的忘記了麼?」
許林秀推開任青松的手,挪到角落裡拉高薄褥蓋在身上背對著人。
任青鬆喉結一緊:「林秀,別生氣。」
許林秀悶在薄褥里沒說話,他渾身疲累,精神不是很好。晚上喝了兩口湯就回房,此時胃隱約發疼。
他把自己蜷縮得更緊,少有的情緒使得他陷入低迷的狀態,什麼溫和端正,什麼優雅翩翩都拋在了腦後。
許林秀甚至茫然。
當他失去意識後已經昏迷了。
重新醒來,映入視野的只有一雙流露關懷而顯得內斂的眉眼。
「林秀,你終於醒了。」任青松徹夜守在房內,短短半夜,嗓子干啞,眼眶內含著明顯的血絲,口舌也起了火泡。
許林秀抿緊的唇像一朵蔫掉失去水分的花,他一隻手無力酸疼地被任青松扶在掌心,任青松沒有放開,而是用空出的手從壺內接水,慢慢滋潤許林秀的唇。
許林秀終於抬起正眼看人,嗓音沙啞:「何必寸步不離地守著我,有事就去忙吧。」
眼底像盛著清冷的水波:「城裡亂,你何必耽擱。」
任青松聲音比他還啞:「我今日陪你,哪都不去。」
許林秀掩下睫毛:「是嗎……」
他凝視任青松:「除了洛和寧一事,你還有沒有其他隱瞞我的?」
許林秀珍惜姻緣,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個正常和滿的家庭,所以他願意做付出且包容更多的一方。
有的事他不問,不代表猜不到。
結合任明世和馮淑三番幾次的暗示再到挑明,他直直盯著任青松的眼睛:「爹娘是不是早有讓你再娶的打算?等他們說出來了,不願意對我保密遮掩,你們才告訴我。」
「還有別的嗎?我不會又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
任青松想起許家種種,任家向其索要數萬兩的行徑,縱然此刻有了坦誠的念頭,在許林秀生病,及府內鬧矛盾的景況下,竟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