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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盼他乖巧,希望他做那溫柔體貼的人,許林秀思緒萬千,遲鈍地想著:若我不做他們期冀的那個人又如何?
這個問題的答案連許林秀自己都不知道,所以當他回復少許意識,站在紅塵閣門前,軟紅溫香的氣息讓他猶豫片刻,最後定了定神,往這令人醉生夢死的地方踏入。
門前有人攔了他,態度並不堅決。
許林秀衣衫頭髮幾分濕,然掩蓋不住周身散發的清冷出塵氣質,他的落魄,更為其添了少許失意買醉之感。
當許林秀知道入這座紅塵閣的規矩,索性將腰間佩戴的玉飾遞給對方。
他沒問夠不夠,因為這枚玉的價值遠超平常人家幾十年都掙不到的錢。
侍者熱情地為他領了路,眼睛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瞄,險些被門檻絆倒。
許林秀微微一笑,一雙媚絲眼溫柔深情,欲語還休,勾魂奪魄。
紅塵閣是紹城,乃至樂州有名的銷金倌館,簡而言之,來紅塵閣的貴客,非富即貴,多半是來消遣男色的。
侍者不明白,眼前的公子,居然會來此地消遣男色?
他想不通啊想不懂,腦子裡走馬觀花似的把紅塵閣的招牌數了數,估計只有竹心和墨沉公子堪配上眼前公子的容姿,可……這兩位招牌今日都被貴客包了。
侍者領著許林秀上三樓後就被他打發走了,時至此刻,許林秀才發現高雅屹立於雨霧之中的紅塵閣竟然是座男風館。
他暗自感慨,不愧是入閣門票昂貴的場所,閣樓從外看雅致非凡,樓內瓊林玉樹,空氣中浮動的薰香淺淡適宜,煙霧裊裊輕輕,像走在紅塵之外,漫步於天上。
識得大體的幾位紅塵閣公子看見許林秀,主動到他面前自我引薦。
許林秀稍一遲疑,要了靠近左手的一位雪青公子,行出幾步,忽然回頭看著另一位黑衫俊目的無影公子,也一併要了。
兩位公子陪伴,許林秀覺得有些奇怪,但他很快適應。
紅塵閣的人多數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琴棋書畫,武刀弄墨,加之長袖善舞的本事,光是聽他們閒聊,其實挺有意思。
忽然,一陣琴聲吸引了許林秀的心神。他不由自主地沿著樂聲拾階而上。
眼看就要去了六樓,無影攔住他,道:「樓上今日來了貴客,沒有召喚不得輕易進出。」
許林秀面色古怪,他居然從這首琴樂里聽出幾分十面埋伏的韻味。
在一個陌生的世界遇到似曾相識的感覺太奇妙了,許林秀繞過無影,輕輕上了樓階。
六樓許是被顧客包下,台階口有人把守。
許林秀才看清把守的人是何模樣,轉身欲走已經來不及。
他被扣押在門外,人凶得很,面向不似樂州境內,反而像西北涑州一帶,帶點異域的五官長相。
聽到動靜過來看了眼的白宣略顯意外,知道許林秀沒有絲毫武力,文靜秀弱,乾脆讓人把他放了。
白宣問:「許公子前來有何事。」
轉念一想,他似乎剛為將軍出謀劃策,準備把許家辦一辦。
莫非這位許公子那麼早就收到消息,還查到他們的行蹤,親自找他們將軍給許家求情來了?
許林秀打量眼前的儒衫男子,詫異:「你認識我?」
白宣不答反問:「許公子前來有何事?」
在樓下徘徊擔心許林秀出事的無影跟來,說道:「白先生,許公子無意冒犯,適才他因一陣琴聲感懷,所以情不自禁地上樓……」
許林秀道:「我聞琴聲雖好,卻有一些遺憾,若換種樂器彈奏,效果會出乎意料。
白先生「呃」一聲,心道這人居然駁了將軍在涑州即興做的名曲。
還沒等他再開口,高台雅座上傳來「呵」的一笑,白宣就知道這位許公子暫時走不了了。
許林秀被「請」進了六樓的雅座。
他沒想到因為自己的無心之語得罪了人,有些歉意地看了眼被他連累一併帶進來的無影。
玉簾後,低沉的聲音又笑一下,聲音並不大,可因此時滿座寂靜,所以簾後對方的笑聲格外引人注目。
白宣碰了碰鼻子,知主心思,他只能暫時為難一下這位許公子。
許林秀聽完,果然是自己剛才那句無心的話得罪了玉簾之後的主人。
一想,對方是不是太過霸道了點。
結合無影不久前良言勸告,包下六樓的人應是某方權門。
無影目光隱憂擔憂,他示意無事,為了不連累無影,最後,許林秀應了面前這位白先生的意思,要來一面琵琶。
窗欄外雨霧交織,配合此景,蕭瑟淒冷,奏一曲十面埋伏意境倒足了。
許林秀撥了撥琴弦。
或許應承母親從事考古的原因,許林秀自小對古文化富有興趣,少年時期就陸陸續續地接觸這些東西。
他賦閒在任家幾年,對琴樂彈奏的手法沒有過任何生疏,除書畫之外,琴也練過不少。
琵琶聲圓潤清麗,在許林秀指法的撥弄下,一首十面埋伏娓娓訴說。
琴起,軍營壘壘,戰鼓陣陣。
琴聲轉而浩浩蕩蕩,由遠及近,氣壯山河,眼前宛若出現一支威嚴,踏鐵騎而來的英武大軍。
樂轉深沉,節奏緊張恐懼,神出鬼沒,白宣甚至看不清許林秀的指法,心如鼓震,快得讓他生出窒息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