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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生活里粗糙不著調的漢子,難得侷促耳熱,他緊張得接不上話,待晃回神想急急道謝,餘光只剩下那道煙青色的一角身影。
許林秀去往工坊的方向需經過沙場,他遙望遠處,像是在等人。
天不亮就操練士兵的桑北彌眼尖尖的,一會兒就走到他身邊。
「許公子,今日氣色好了許多啊。」
桑北彌左右瞅一眼,忽地納悶,心想怎麼沒見許林秀手裡拎的食盒?
前幾日他跟許林秀打招呼時對方順手分給他幾塊,桑北彌嘗過一次後徹底惦記上此等精緻可口,連牙縫都不塞的小食。
許林秀莞爾,從懷裡取出剩餘的幾塊。
小食用紙包裝完好,桑北彌手掌粗大,放手上跟幾塊小糖點似的。
桑北彌嘿嘿一笑,發現許林秀似乎沒有多餘的了,旋即小心翼翼地問:「公子,俺是不是吃多你的點心,不夠吃了?」
說著,忍痛般要把手裡的還給許林秀。
許林秀搖頭:「我方才聽曹將士餓得肚子直打響,就送他先填填肚子。」
桑北彌:「噶。」
他呆在原地,目送許林秀走遠,半晌才道:「曹老六你真是個老六!」
如此鮮活熱情,真實質樸的小插曲使得許林秀心緒輕快愉悅,剛到工坊,函人師傅問他是不是遇到喜事,精神看起來很好。
許林秀收斂笑顏,恍然反應自己有多久沒像此時這樣笑過了。
他仍掛淺淡笑意:「是有些高興。」不再耽誤正事,投入精神檢查鑄造鎧甲的事宜。
這些函人師傅擁有多年的鍛造經驗,經許林秀稍一點撥,很快融會貫通,不懼試錯。
且他們不因自己年齡和閱歷比許林秀高就帶著有色眼光,於工巧鑄造一事,對許林秀的想法倒自嘆不如,不恥下問,勤勉好學。
白宣來工坊時見一幫不大不小的老頭兒圍著那位溫和優雅的俊美青年,許林秀說什麼,他們就揮著筆墨在隨身的冊子上寫寫畫畫記錄。
授課時間一到,陸續提示許林秀該喝水的喝水,該吃東西的嘗幾口墊墊肚子。
見狀,白宣啞然失笑。
白宣溫言道:「諸位師傅,你們纏了許公子多時,該放他休息了。」
函人師傅們意猶未盡,可白宣說的話確有道理。小許身子不比他們這些個老骨頭結實,於是紛紛痛心揮手,放許林秀出去歇著。
許林秀與白宣並肩而行,他詢問對方家中親人病況如何,白宣道:「多謝公子掛懷,家母已病癒,大夫叮囑好好調養即可。」
白宣又道:「公子也要照顧好身子才是。」
兩人閒談不多時,白宣開始跟許林秀說起正事。
這次按許林秀提供的排水系統改良圖在軍營內大做修繕,此事交給白宣負責。
像工坊,軍需庫,儲糧庫此等比較重要的庫房已施工完畢,按許林秀的話說,重做排水系統後,還得進行排水測試。
晌午時分,許林秀在營帳睡足補好精神,到了申時就與白宣開始展開測試排水系統的事宜。
傍晚,餘霞成綺,殘照映紅半邊天幕。
許林秀和白宣二人皆面帶幾分倦色,他們沿草場閒步鬆緩身體,涼風襲來,漸漸散去疲憊之意。
白宣道:「辛苦公子,改造排水系統一事不能急於求成,明日公子先留家中暫做靜養吧。」
許林秀還想開口,白宣笑道:「還請公子莫要推辭,將軍對公子器重,想必不願因小失大。」
許林秀只好應下。
此刻營中熱鬧不已,不似往時入夜仍需操練。
只見前方幾處火光相連,士兵們手上連接抬了東西到場上。
許林秀好奇:「這是何意?」
白宣解釋:「營中每年給將士們舉辦兩次篝火會,屆時所有人吃烤肉,大口飲酒,暢快笑談,已慰大伙兒過去的艱苦操練,督促他們多加堅持。」
火光明亮,許林秀已在空氣里嗅到烤肉和酒的氣息。
此時一名將士來請白宣過去,看見許林秀,熱心邀請:「許公子一同過來吧!」
陸續有將士分到第一批鑄造的鎧甲,穿過的愛不釋手,沒穿的還在巴巴排著隊等,每日去跟有新鎧甲的人借到身上穿穿過把癮。
時下所有將士都知道許林秀的模樣,見他就稱公子,顯然為他給軍營帶來的改變折服。
盛情難卻,許林秀應邀和白宣去了篝火會的席座。
將士把烤好的肉裝進木盤遞給他,肉質香味濃郁,引人食指大動,連不好葷腥的許林秀都有些口齒生津之感。
他本來想找雙木筷,卻見大伙兒完全敞開了直接上嘴咬,連白宣也不例外。
眾人吃相各異,白宣這樣的人大口咬肉絲毫不會給人粗魯的印象,桑北彌則豪邁無拘。
許林秀打消了用木筷的念頭,他托起木盤端詳烤肉,眉眼認真,正在考慮從哪處下嘴。
最後索性不再考慮,張嘴照著肉就咬,一瞬間滿嘴流油,他微微呆住,這會兒是咬了比較小的一口,細嚼慢咽。
桑北彌哈哈一笑:「公子吃烤肉都如此細緻文雅,不像俺張大嘴巴就啃。」
白宣道;「人人都像你這般吃法,在座沒幾個人能吃得上烤肉了,怕不是統統進了你的肚子。」
軍師白宣在營中一向斯文從容,滿腹謀略,唯獨偶爾會損幾句桑北彌。眾將士見怪不怪,甚至對日日以多種狠絕手段操練他們的副將吃癟感到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