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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許林秀嗓子疼,緊得透不上氣。他閉眼立在門外,聽那總是溫柔的婦人哭喊。
「他為什麼要和離,那孩子、孩子不能和離呀,和離了林秀怎麼辦?青松本就是林秀的夫婿,他怎能不做好林秀,怎能不好好守著林秀的東西……」
「不可以啊老爺,他不做林秀了,不要林秀的青松,那他還是我們的林秀嗎……」
「他為何就不乖乖的,老爺,老爺……咱們的林秀上哪兒去了,他占了我們林秀的身子那麼久,如今也不願意做林秀了,那我們的林秀去哪兒了嗚……當時他在水裡那麼冷,咱們的林秀可憐又悽苦……」
「他不能不做林秀,他要了咱們林秀的身子,怎能毀了林秀的東西呀,不能啊……」
「林秀,我的孩兒,娘想你,你為何都不回來看看娘?」
李昭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虛弱的聲音像無數根刺鑽進許林秀的嗓子、耳朵、眼睛。
他張了張嘴,眼前驀然一黑,心口堵痛,險些栽倒。
許林秀摸著門柱疾走,走著走著,在雷電劈開的瞬間回頭,遙遙望了眼祠堂那座觀音像。
舉頭三尺有神明,李昭晚和許廉什麼時候對他迴避,什麼時候察覺他不是原來許林秀,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們一直在向觀音禱告,祈求讓他們真正的孩子回來。
讓許林秀回來。
而自己,一直占去了那個許林秀本該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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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林秀渾身濕透的從後門回了任府,守衛欲言又止。
每日候在附近的冬秋忙小跑而來,擔心他家公子,又急忙解釋他被壓在府里沒辦法出去。
許林秀擺了擺手,示意冬秋別說話,周圍的人說什麼他根本聽不進。
許林秀被冬秋攙進院子用熱水泡身,他頭腦熱得厲害,看什麼都像隔了層霧似的。
冬秋把衣服給他穿好,又小跑出門,到後廚讓人熱碗驅寒的藥湯。
許林秀望至窗外,池中枯敗的荷藕已經清理,重新栽種一池。他晃晃額頭,左顧右盼,扶著門框步,形虛步浮地到了閣樓之上。
閣樓高處是觀景的好地方,許林秀呼吸發沉,卻始終靜靜看著一池新荷沉默。
風一吹,雨落進他的眼睛。
許林秀眯起雙眼,不適退去,又聽前院有守衛說話的聲音。
原來是任青松回來了。
任青松一身黑衣勁服,走得急,衣物濕了一半。從馬車下來的洛和寧撐傘追到他身側,把傘遞給他。
許林秀揉了揉眼睛和額頭,他站在樓上忽然和底下的任青松遙遙相望。
隔著雨,又仿佛隔了萬水千山。
他任由眼睛漲酸,積蓄了熾熱的水霧。
記憶定格在電光中半明半滅的觀音像上,許林秀心口酸麻,很無力。
回不去了。
他忽然知道,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第25章
◎一別兩寬◎
許林秀淋雨之後再次一病不起,這次他沒有像往時那樣整日都臥床不動,大夫來了,配合問診,服用藥劑,有時任青松和他說話,許林秀像沒聽到,又像聽見了。
他對任青松笑笑,在旁人看來,似乎在專注的養著病,收斂了。
過了幾日,身子好轉。
許林秀佇立在演武場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任青松練武。
一刻鐘後,任青松練不下去了,收刀,徑直走到他面前,低頭問:「怎麼一直看我。」
許林秀只是笑。
任青松莫名的,也笑了笑。
他見許林秀似乎真的想開了,氣色都恢復不少,就道:「陪你去院子走走。」
許林秀點頭:「好。」
他道:「去觀景台看看吧。」
前些時候生病疏於打理自己,許林秀剛病癒後叫冬秋幫他把頭髮束起,人瘦了,但也精神了。
白杏色月白竹紋的薄衣襯得他人愈發柔韌纖細,任青松不由看了又看,許林秀嘴角始終揚著淺淺的笑意。
台下滿園盎然清新之色,主院叫人重新打理過,已恢復舊時的風光。
半晌,任青松不合時宜地想到一事,他在雨中和閣樓之上的許林秀隔空遙望,當時雨太大了,他看不清許林秀的神情。
本應溫情脈脈,任青松不願煞風景,但他心報有一絲不安,感到焦躁。
他按捺情緒,低聲問:「當日,你在此處想了什麼。」
任青松沒指名當日是哪日,許林秀卻與對方心知肚明。
許林秀莞爾,沒有正面回應,而是說道:「記得六年前,我在許宅那座荷池見到你,當時我想事情想出了神,你卻誤以為我要投池自盡,忙施展武功上前,緊攥著我,不由分說地一頓訓斥。」
彼時十六七歲的任青松雖是個比較穩重的少年,話倒不似今日這般少,還顯出有些氣性在。
那年的任青松想不明白許家如此珍寵的小公子,生來錦衣玉食,有哪裡想不開的地方需要弄到投水自盡的地步。
但任青松訓了幾句就說不下去了,回了神的許林秀平靜而不解的看著他。
少年有些避生,垂著臉,病後面容憔悴,讓任青松想起雨後折了花蕊的新梨,萌生出保護他的念頭。
任青松的記憶跟隨許林秀的陷入回想,他心念一動,只覺眼前的許林秀和那個十幾歲的少年似乎又重合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