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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道:「這兩日掛在邊關城門的人頭讓勾答人聞風喪膽呢,借他們十個膽子,哪敢來啊。」
邊說邊用傘小心遮去雨雪:「公子,快進去吧,這兒風大。」
越過一道短廊,學房內的孩子正在排隊領紙筆書籍,好不熱鬧。
冬秋笑嘻嘻的:「真好啊……」
許林秀看見角落裡安靜站著,想等其他孩子領完書自己再去領的黑皮小孩,抿唇一笑,準備過去和他說話。
轟隆轟隆——
似雷鳴卻比驚雷密集的聲音隱隱響起,像鼓槌敲在心臟,震響的頻率越來越快,仿佛迴蕩在天幕之下。
學房內越來越暗,曹老六「哎」地一聲,手往腦門用力一拍就朝外頭跑。
許林秀覺察不對,緊跟著向外疾走。
雨雪落在眼睫發梢,冬秋要拿起傘遮一遮,許林秀低聲道:「不必。」
陸陸續續跑出學房外的孩子越來越多,全都跑到街上。
小孩雖年幼,但這樣的聲音在過往的好幾年裡他們聽過許多次。
打仗了。
每當關外打仗,城門緊閉,擂鼓聲不停。
漸漸地,不止孩子,延城內居住的百姓都出來了。
天色很暗,雨帶著雪打濕站在街頭佇立凝望的人們。
他們一致遙望城門之外的方向,沉默不語,目光似要穿過城牆看到更遠更廣的地方。
涑州飽受數年戰亂,過去的災痛沒有麻痹百姓的心,所有人依然嚮往勝利,期盼打完勝仗之後的安寧。
感到驚慌的孩子發出抽泣,先生儘量抱起他們互相擠在一處。
「先生,我怕……」
「勾答人會進城麼?」
「不會,咱們邊關有大將軍親自鎮守呢!」
孩子們眼睛濕潤明亮,睜大了看著遠方。
不安,惶恐,未知,茫然。
他們在原地支撐,緊緊相靠,從同齡人身上汲取站穩的力量。
個別懂事的小孩給同伴帶去安慰,他們稚聲道:「別怕。」
第116章
◎邊關大捷◎
黑夜漫長寒冷,隱隱震響的擂鼓使邊城數人無眠。
許林秀在枕上反覆輾轉,睡前飲過安神茶,效果甚微。
他合衣而起,坐在榻邊出了會兒神。
冬秋一手掌燈,一手拎著重新添置燒炭的火爐進屋。
小僕放下火爐後伸手撣去衣上碎雪,手心手背烤一遍,轉身去看,驚道:「公子這麼晚還沒睡呢?」
「幾時了?」許林秀望著窗外,無邊的漆黑下飄著雨雪。
「剛過寅時,」冬秋放好燈火和燒爐,「公子再歇息一會兒吧。」
許林秀:「睡不著了,左右都是乾等,為我更衣,去一趟軍營。」
「公子,」小僕驚訝,繼續憂心忡忡,「蘇軍醫叮囑過您要好好歇著,切勿操勞費神。」
「這個時候莫說我,邊關幾城有誰能睡安穩。」
婉轉柔和的嘆息之後,許林秀堅持要去軍營。
冬秋勸告無果,卯足了勁為其添衣,整理落髮,又用氈帽將公子的腦袋包得嚴嚴實實。
深黑的雪雨之夜潮氣重,許林秀往懷裡揣了暖手爐子乘車出府。
軍營燈火徹夜通明,值守的士兵看見許林秀,很是驚訝。
「大人深夜怎麼過來了?」
不敢耽擱,忙將馬車引至營內。
許大人身子虛弱軍中上下誰都知曉,更知道將軍和許大人定有姻緣,更毫無輕怠之心。
莫說許林秀為西北的防禦工事做了許多貢獻,將士們穿的新鎧甲,拿的新兵刃,每日所食的肉蛋,方方面面都與許大人有關,他們敬他。
是以許林秀想問的事情,沒有誰隱瞞。
許林秀先問後勤糧物一事,負責後勤管理的副史告訴他朝廷派送的物資半個多月前就送到了。
朝廷運來的糧和衣物可儲備至多四個月,四個月後季節早就炎熱,無需再擔心冰雪封路,道阻艱長。
至於城防工器一面,許林秀始終跟進,知悉具體詳細進度,心神定了定。
他道:「我想去定西關。」
副史詫異。
「大人,這……前線多變,還是留守城內安全。」
許林秀道:「白先生在那,方便第一時間收到訊息。」又笑了笑,「且將軍在邊關之外,左右坐不住,我想過去。」
趙銘帶了一隊將士跟著,曹老六駕車停在營內。
許林秀提衣執傘,這次沒叫冬秋跟隨。
他上了馬車,忽然扭頭望著趙銘。
青年目光柔和,透出一股堅定的光芒。
「趙銘,麻煩你回將軍府替我取件東西過來,要快。」
於是趙銘揚鞭疾馳地往將軍府趕,來回不過一刻鐘,小心將層層綢布包裹的物件交給他。
許林秀淡笑:「多謝。」
趙銘搖頭,帶人護送這輛從延城前往定西關的馬車。
*
定西關,寒風凜冽,空氣里瀰漫著淺淡的血腥。
關內外依然一片灰暗。
許林秀徑直到了最高的指揮樓崗,鼓聲震鳴,耳膜隨之一動一動。
他抱緊綢布之下的東西抬步上階,風吹得睜不開眼,狐裘在風中迎展,圍在頸邊的絨毛貼著臉頰,拂過眼睫。
他向門外的將士詢問:「白先生可在裡面?勞煩通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