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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攏共也才只有三片主魂,自己手上已經有了一片,被放入貼身的劍中溫養,並未失竊。
明淵走了多久,扶飲便找了多久,近千年的時光,扶飲才得了一片明淵的主魂。
想拉一個魂飛魄散的人回來本就是逆天而行,其他的神魂碎片要想尋得都是難事,必然不會存在自己聚攏融合成原來形狀的可能性。
就說,怎麼可能呢。扶飲暗自嘲弄道。
他不是。
而扶飲的手只要再用一分力,此後這世間再無能夠威脅到師尊的存在。
只要取下那條稜角分明的紅水晶耳墜,眼前人的魂魄自己就撐不過半炷香,根本不必他出手就能直接魂飛魄散。
然而,不知為何,扶飲的手始終懸在耳飾之上,遲遲落不下去,指尖都在微微發著抖。
……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
這個詞像是一個詛咒一般盤旋在扶飲腦海里。
在明淵將滄瀾劍完全釘入陣眼之時,師尊的身影已經開始虛化了。
明淵見小徒弟的眼淚越擦越凶,輕輕嘆了口氣。
他伸手攬住扶飲的肩膀,就要像從前一樣把他擁入懷裡安撫,轉念想到自己一身的鮮血,忽然又停住了。
扶飲望著他,哽咽地說著什麼。
明淵聽不太清,眼前也已開始模糊,他盯著扶飲的口型看了半晌,終於看清了小徒弟說的什麼。
「……您抱一抱我。」
「求您。」
明淵頓了頓。
隨後他依言,溫柔地擁住了扶飲。
……
扶飲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動作遲疑一瞬,終是一點點收緊。
如果現在殺了他,就能將所有可能的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神魂碎片他大可以慢慢想辦法拿到,沒有江銜幫忙也沒關係。
反正幾百年他都是這麼過來的,不差這一時,不是嗎。
不然……給他選個其他的死法也行。
然而下一刻,他就見被抵在牆上的人無聲無息地低下了頭,略顯瘦削的下巴抵在他手背上,面色蒼白至極,額角隱隱看得見冷汗,竟是不知什麼時候失去了意識。
扶飲的心臟驀地縮緊。
該死!
扶飲內心暗罵一聲,顧不得其他,將失了力氣的人打橫抱起,快步走出了客棧。
*
逃出客棧的人脫離了煞氣的包圍圈,終於死裡逃生地喘了一口氣。
從客棧里出來的人多多少少身上都帶有傷,那幾名出手相助的散修更是傷得更為嚴重,煞氣纏繞在傷口裡久久無法驅除,阻止著傷口癒合,還試圖往體內更深的地方入侵。
但好在從煞氣出現到如今,修真界的醫術已經從對煞氣手足無措發展到能夠治癒煞氣侵蝕程度不深的傷勢了。
一檀和一樂回過神來的時候,第一時刻往宗門和醫宗送去了消息,請求他們派人前來支援。
他們無法保證所有人都能夠挨過煞氣的侵蝕僥倖身存,更何況這些受傷的人里有不少完全沒有修為的凡人,若是抵擋不住煞氣對神智的侵蝕成為了神智盡失的低階煞魔,下場是什麼無需多問。
一檀看著滿地傷員,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自從煞氣源頭被明淵封印以來,這種煞氣大規模入侵的事件便急劇減少,他們作為青陽宗的弟子,即使在下山歷練的時候見過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卻也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歷如此驚險的時刻,更不用說眼見著一整個客棧的人都被煞魔偷襲所傷,此時紛紛都有些心情沉重。
人群里一個散修草草處理了自己身上被煞魔抓出來的傷口,撕了布條潦草纏著,原地坐下擦著自己的刀。
餘光瞥見這兩年輕的仙門子弟這樣一副沉鬱的表情,嘆了口氣,說道:「想開點,有時候總是這樣的,發生了這種事情,誰也沒有辦法料到,你們也別太傷心了。」
他們這些四海為家的散修無牽無掛,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無常才是尋常,早就學會了不為無能為力的事情投入太多的情感。
如今竟然還能看到有人為了把自己的同伴送出來,寧願自己去死的事情,散修甚至還有些暗暗的感嘆。
他們早就不知道被旁人牽掛,生死以赴的滋味了。
「「……」一檀沉默半晌,低聲道:「我知道,多謝前輩。」
一樂似乎還沒緩過來,他看著被煞氣封死的客棧,後知後覺地紅了眼,說道:「他……」
一檀此時心情複雜。
江銜自作主張阻止一檀自爆,救了他們是真的,將他占據的別人的身體置於險境也是真的。
偏偏是這樣,一檀才沒有辦法責怪江銜。
一檀出奇地沒說什麼,只是將師弟攬進懷裡,用力抱了抱才放開。
江銜把他們送出來已經是極限了,此時他們除了外援到來,否則根本無法進去營救江銜。
一樂忽然拽了拽一檀,詫異出聲道:「等一下,師兄你看!」
一檀轉過頭去,看見客棧門口涌動的煞氣不知何時逐漸開始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沖天的魔氣。
一檀認出了扶飲的氣息,心神一震:「魔尊?」
如果扶飲在裡面,是不是說明江銜不用死,阿木師弟還有救?
整座客棧都冒著漆黑粘稠的煞氣,而這沖天的煞氣正一點點被魔氣吞噬絞殺,不甘地一點點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