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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按住扶飲因為咒文湧出而鮮血淋漓的右手,用指尖一筆一划地在他手背上勾勒著什麼。
扶飲卻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近乎崩潰般掙紮起來,不肯讓江銜在他手背上勾勒陣法,眼淚卻無聲流了滿臉。
江銜一時之間竟是沒能完全按住他,轉移陣法被扶飲的掙扎打斷,只好先用力把扶飲按在自己懷裡,啞聲道:「好了飲兒……沒事了。」
扶飲崩潰得顫抖不已,終於彎下腰去抵在江銜懷裡,哽咽道:「師尊,為什麼啊?您為什麼總是這樣?」
禁術帶來的反噬就連扶飲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自愈,他唇角湧出的血染紅了江銜雪白的衣襟,但他眼神不知為何已然有些渙散,只是近乎本能地靠在江銜懷裡,泣聲道:「您有考慮過我、我們的感受嗎?只有您是救世主,每一次都要您來付出和犧牲,我們都是廢物,只需要眼睜睜看著您去死就行了是嗎?」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就連扶飲禁術受到的反噬,江銜甚至也想用轉移陣法轉到自己身上。
他雪峰之上的凜然仙尊是有多厲害啊,能夠承受這麼這麼多?
可究竟為什麼要他的師尊來承受這麼這麼多啊?
江銜應當千秋無恙,受人敬仰萬萬年,而不是魂飛魄散千餘載,勉強拼湊出零星半點破碎的神魂神智才能苟活於世,還要被虎視眈眈的煞氣瘋狂針對。
江銜一邊抬手輕輕按在扶飲後頸處,方才悄無聲息向封印飛去的滄瀾劍驟然一頓,隨即止住了飛向封印的勢頭,懸停在了半空之中。
江銜閉了閉眼,低啞道:「……抱歉,飲兒。」
扶飲哭到渾身發抖,他不知道要怎麼阻止自己不說出傷人的話,然而這些情緒像是積攢了許久才忽然爆發出來似的,他根本沒辦法阻止。
扶飲想找到一個罪魁禍首,這樣扶飲就能把所有錯誤都怪罪於他,無腦地宣洩出所有的委屈崩潰和傷心。
然而他想來想去,都覺得無論是誰都沒有錯,江銜沒錯,世人無錯,大概只有他天真又貪婪的幻想和做法獨獨區別於世間,所以他才這麼難過。
他想要江銜再不管世間所有憂愁事,可師尊是修真界唯一的化神大能,是青陽宗的明淵仙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到不管不顧。
他想要江銜光芒萬丈,奉於神壇上靜立高坐,卻又想師尊獨獨歸屬於自己,藏在九重天只同他一人耳鬢廝磨。
師尊是他的,卻也不是他的。
果然太過貪心的人才會失去一些什麼東西。
扶飲眼淚不斷落下,他泣不成聲道:「對不起……師尊,對不起……」
江銜下頜線緊繃著,他低頭看進扶飲的眼裡,低聲說道:「你沒錯,不必道歉。來。」
等扶飲緩了一會之後,江銜便站起身來。
扶飲低下頭用手背隨便抹了一把眼睛,吸了吸鼻子,跟著江銜的動作站起身來。
江銜把他拉了起來,隨即帶著扶飲走向封印陣法處。
涌動在封印周圍的煞氣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嘶吼著想要來攻擊阻止兩人,江銜眼也不抬,反手便是一劍斬出,瞬間清空了一大片煞氣。
封印陣法的閃爍頻率開始愈發快了起來,江銜神識一動,感受到有高階煞魔已經往這邊趕過來了。
江銜帶著扶飲走到陣法的中央,滄瀾劍身上的劍紋依次亮起光芒,他把滄瀾劍遞給扶飲,說道:「你來。」
扶飲說話間仍然帶著鼻音,他低聲說道:「您還是要像之前那樣,對嗎?」
即使他都這樣說了,師尊還是不為所動嗎。
如今的時間不容他們過多的拖延了,江銜乾脆把滄瀾劍身上的靈力撤去,將它一把送入煞氣之中。
滄瀾劍受到主人的驅使,無聲無息地撤去所有的防禦,任由已經開始焦躁起來的煞氣侵蝕纏繞著劍身。
扶飲眉尖一蹙,下意識就要去奪滄瀾劍,卻被江銜按住肩膀,隨後靠上去抵在了扶飲的額間識海處。
扶飲的神識被一股熟悉的氣息勾出來,被江銜帶著進入了江銜自己的識海內。
扶飲眼前畫面一盪,視野穩定下來之後,他在師尊的識海內看見了江銜平靜無恙的神魂。
「……」
扶飲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眸。
……師尊不是滄瀾劍靈嗎?
為什麼現在滄瀾劍身受到煞氣侵蝕,江銜卻仍舊安然無恙。
「時間不多了,」江銜見他意識到了自己要表達的意思,這才分開了一點,低聲說道:「相信我。」
江銜抬手把滄瀾劍召回,帶著扶飲走近了越發搖晃不止的封印處,隨後讓扶飲握住了滄瀾劍柄,而自己則握住了扶飲的手背。
扶飲眼睫顫動著,看著江銜把劍尖對準陣眼處劍骨旁邊的位置,抿了抿唇,小聲說道:「師尊……您真的會沒事嗎?」
「當然,」江銜笑了笑,「為師能騙你,神魂騙得了你麼?」
也是。
神魂上的傷痛是難以掩藏的,若是江銜此時真的會因為滄瀾劍而同步收到煞氣侵蝕,無論江銜面上再如何尋常無比,神魂都會露出端倪。
但當時師尊的神魂確實並未有任何異動。
不論究竟為什麼,總歸是好事就對了。
江銜看著已然平靜不少的扶飲,緩緩說道:「用滄瀾劍,不要用禁術,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