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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前的客座帷幕被人拉開,一個身穿深色馬褂的說書人端著茶壺扇子便往那堂前一坐,手撫上桌上的驚堂木,「嗒」地一下敲在了桌上。
這一聲把大堂里吵吵鬧鬧的食客目光都吸引過來了,說書人動作悠然地捻了捻鬍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壓壓嗓子,這才道:「今日我們講點什麼話本好?」
有人笑著大喊道:「都行兒,給哥倆整一個有趣緊的,太無聊了就把你這老頭揪下來。」
說書人嗤了他一聲,仍是八方不動地翻著話本:「你老李兩兄弟聽了我多少話本,每回都這麼說,每回都催我講下一回。有骨氣的別催啊?」
話畢看熱鬧的食客都哈哈笑了起來,不乏出聲調侃奚落的:「要我說,你老李兄弟倆上去給大家表演個看看哩,才叫有趣緊的!」
被嘲笑的老李嘿嘿一笑,竟也不覺得沒面子,乘興而來,趁著氣氛熱鬧了,於是趕緊催促道:「老頭!快講吧,再拖下去,茶可都涼了!」
說書人見氣氛正好,於是清了清嗓子,說道:「那今兒個就給大傢伙來個風月話本!哥幾個可得仗義著點,聽聽就算,可不許向外頭告狀啊。我這小小門店可經不起那些大人物糟蹋。」
「那是,你快講吧,哪兒那麼囉嗦。」
「就是,你看哪回我們出去亂講啊?不都是當個樂子聽聽,誰當真吶。」
那說書人聽見他們這麼說,這才放下心來,終於開了嗓:「大家都知道,今兒住在那九重天上的魔尊扶飲,有個放在心尖兒上的白月光師尊,多年師徒情分讓他難開其口,最終直到斯人已逝都未曾言明愛意,抱憾終生,乃至走火入魔,叛出師門。」
說書人說到最後,特地拖長了強調,一字一頓,鏗鏘有力,語句里滿滿的遺憾之意。
江銜猝不及防被嗆了一下:「……???」
他聽見了什麼東西?
江銜偏過頭去,眼神震驚地看著扶飲。
扶飲唰地一下就要站起身來,江銜手忙腳亂地把人按了回來:「等等等等……話本而已!話本而已。當不得真。」
扶飲:「……」
扶飲面色陰沉地坐了回來,捏著筷子的手上青筋暴起,木筷被攥得發出咔咔的聲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斷裂開來。
說書人繼續道:「那魔尊當然必可能不甘心啊,帶著魔兵打上了諸多宗門世家,碰見和那白月光師尊有幾分相似面容的就要擄去九重天,做那已死之人的替——身——吶!」
說書人還咬字清晰地著重強調替身兩個字,說得那叫一個字正腔圓。
咔擦一聲,扶飲手中的木筷徹底斷成兩半,他目光陰鬱地看著說書人,那目光像是在看死人。
這邊的動靜惹得許多食客都莫名其妙地看了過來,說書人對上扶飲的目光,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莫名其妙道:「這位兄弟,你有事嗎?作甚麼這麼看我?」
「還有,那筷子可是要賠的啊。」
扶飲:「……」
江銜:「……」
江銜死死按住了人,輕咳了一聲,想了想,還是小聲說道:「沒事沒事,等會我們吃完就走,話本而已,我們不會信的。」
眼見著這邊的動靜消了下去,說書人又喝了口茶壓壓驚,繼續說道:「魔尊一直以來都沒有放棄尋找白月光師尊的魂魄,這些年來終有所獲,動用禁術最終還是將人換了回來。可誰知啊,那高高在上的仙人,竟也早已經動了凡心,不顧師徒有別,愛上了自己的徒弟。墜落紅塵的仙人回來後,大抵見不得自己的心上人如此……」
江銜又被茶嗆了一下:「……!!」
這回江銜和扶飲一起齊刷刷地站起身來,對面的一檀和一樂慌忙起身,一人按住一個:「冷靜……冷靜!話本而已,當不得真,當不得真的!」
一檀按住的是扶飲,他深知扶飲的脾氣,在這聽了滿耳朵的魔尊風流事,簡直頭皮發麻,就怕下一秒扶飲要掀桌發飆,壓低聲音同扶飲保證道:「……冷靜啊尊上,冷靜,話本而已,我們不會信的,絕對不會!」
江銜:「……」
編這話本的人最好祈禱自己千萬不要被他逮到。
被這麼打斷兩回,饒是泥捏的都有三分火氣了,說書人頭一次被打斷兩回,簡直莫名其妙,看見角落那桌的食客又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剛想擼袖起身的動作頓時消下去了。
他又坐了回去,不滿地碎碎念道:「不想聽這個話本早說啊,又不是非講這個不可。做個生意圖的就是和氣生財,這話本不過就是圖個樂呵,又沒有把你們寫進去,何必這麼大火氣呢。」
江銜:「……」
怎麼辦,總不能真的跟他們說,你們話本里的兩位主人公,現在當真就坐在這聽你們講吧?
底下的人聽得筷上夾的菜都忘了送進嘴裡,被無端打斷兩回,也起了火氣,然而剛想開罵的人一堆上扶飲看死人一樣的目光,便又紛紛縮了縮頭,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行行行,不講話本了,行嗎?」
「不過話說回來,話本就是話本,怎麼會有人魂飛魄散後還能夠復生啊?那魔尊也忒固執,青陽宗現任宗主怎麼勸都不回頭,就是要尋明淵仙尊的魂魄碎片——要我說,可不就是痴人說夢麼。這要是真讓他成了,若說沒有在閻王跟前走了關係我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