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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姜無寧,曾經高傲的姜大少爺很是狼狽,幾乎跪在了祝妖的面前。在姜老太爺面前強裝出來的冷漠在此刻全都化作了灰燼。
他將自己的身段放低在了塵埃里,啞聲開口道:“你說紙人無心,從前那些表現出來的情意綿綿都是騙我的,既是騙我的,為何不繼續騙下去了?”
最後一句強壓抑住話音中的顫抖,放的很輕。他甚至還想著欺騙自己,盯著祝妖,輕聲道:“阿月,只要你說一句心中有我,說一句心中有我,我便不計較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祝妖坐在柴堆之中,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那雙勾人的鳳目流光瀲灩,顧盼間春色橫生。
白皙的膚色愈發襯得他的唇色鮮艷,祝清月起身,雙手圈住了姜無寧,兩人呼吸糾纏,能聞到從姜無寧身上傳來的苦澀的藥味。
祝清月覆在姜無寧的耳邊,輕描淡寫地笑道:“你喜歡聽假話?這些天聽得還不夠麼?”
嗓音低啞,笑聲很輕。
姜無寧仿佛預料到了祝妖會說什麼。
果然,他聽到祝妖壓低了聲音,呢喃時呼出的的溫熱氣息撲灑在耳邊,像極了有情人之間的低語。
“我愛你。”
“姜無寧,愛到死。”
紙妖放浪形骸,不受禮數拘束,從不知何為委婉。
姜無寧雙眼紅了,卻還是抱住了懷裡的人,死死抱著,幾乎要將祝清月勒進骨血里。他的動作愈兇狠,說出的話愈溫柔:“是因為不愛,所以才能輕而易舉地說出這樣傷人的話麼?”
祝清月盯著他大病初癒後沒有血色的臉和通紅的雙眼,笑意更深,似是還想說些什麼。
姜無寧卻已經怕了,兇狠地摁住他的後脖頸,吻了上去,仿佛只要堵住那張嘴,他就永遠不會再聽到從那嘴裡吐出的傷人的話語。
衣衫散落一地,進入深秋的天有些冷,風聲嗚嗚,柴房內,逐漸升高的溫度抵住屋外的冷冽。
當天夜裡,姜無寧喝了許多的酒,燈火通明的屋子之中,傳來一陣又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響。
透明窗紙映襯出來的人影彎了腰,從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哭聲。
守在屋外的下人不知姜無寧為何會如此,只當姜無寧是愛而不得。
幻境裡的姜無寧還是親手殺死了祝清月。不讓祝清月活著被燒死,而是先了斷他,死後免受苦難,是姜無寧最後能留給祝清月、也是留給他自己的一絲憐憫。
祝清月是妖,妖也耐不住一刀直擊要害。
他死得安靜又薄情。
姜無寧命人挖開了祝清月的胸膛,鮮血漫開的胸腔之中空空蕩蕩。
早就知曉了真相,也不會有什麼落差。他扯出了一個笑,比哭還難看的笑:“果然是沒有心的!果然是沒有心的!”
幻境最後以祝清月被燒死告終。
—
親身經歷了這一切的祝妖陷入了沉思。
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初次見面,這位鬼王就要給他一板子了。
勾引他,利用他,害得姜無寧差點眾叛親離後還殘忍地告訴他:“我就是騙你的,我根本不愛你。”
殺人又誅心,也就是姜無寧脾氣好,只給了他一板子,換作是祝妖本人,估計得給這殺千刀的扎兩千根針。
不過不對勁,死的明明是祝清月,怎麼反倒是姜無寧變成了鬼王,他還好好活著?
還有這個村長在其中又扮演著什麼角色?
祝妖還發現了一個疑點,幻境是百年前的幻境,百年前的村長已是年過半百,百年過去了,怎麼也該傳到村長孫子這一代了。但方才他看到的村長,分明和百年前的村長長得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村長的的孫子按著村長的模子刻出來的,那極有可能是這勞什子村長動用了逆生死的禁忌之術。
他當年堅持要收祝清月為女婿恐怕也是有預謀的。
當然,最主要的是,只要一想到這村長和這些愚昧的村民曾經竟然那樣對他,他就覺得心情惡劣。
有病了不去請太醫,還搞一個什麼祭天儀式出來。他要當真有這樣的能耐,頭一個就去禍害長寧村。
數個念頭一一閃過,祝妖抬眼,便看到姜無寧站立在一邊,手中的鎖鏈已經斷了,但是解不開,拖了兩根在寬大的衣袖中。
那絲邪性的紋路沒消,為他俊美的臉添了幾分妖異。
祝妖罕見地有些猶豫。
姜無寧受村長控制之後失了神智,過去的事情也記得不太清了,就這樣還能給祝妖一板子。
祝妖很擔心,他想起過去那些混帳事,會不會直接把他給砍了。
祝妖十分有自知之明,他的妖身對付凡人道士還綽綽有餘,對付全盛時期的鬼王怕是有點難度。
不過很快,這絲猶豫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許是以前對姜無寧做過的那些混帳事,祝妖難得對姜無寧產生了惻隱之心。
姜無寧恨他實屬正常,殺了他也在情理之中。
在當年那個虎視眈眈的時候,上有高堂父母,下有村民要挾,祝清月活不下來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而且此事疑點重重,當年姜無寧未必真把他殺了。
何況,不知是不是祝妖的錯覺,他似乎從鬼王那張肌肉僵硬的臉上看出了幾分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