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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台上風華卓絕的人物早已成了宮內宮外口耳相傳的神仙下凡,說他法力無邊,無所不能,可徵風召雨,呼鸞引鳳。而宮中女侍每提起時,總不免雙頰酡紅,呈現小女兒的痴態。
所有人都對欽天監神官的預言深信不疑,讚嘆太子燕寧以一腔至誠之心為郗國求來了興國的希望,都說郗國得了天佑,必將國粹綿長、盛世太平。
第23章 何必信仙佛
那日後,秦鴻風取了一些草藥搗爛,混合白蜜成丸,獻給王上。開始兩日,郗王反應極大,嘔吐便溺,待毒素排出,又服了幾日果然恢復了神志,身體日漸康健。
太后大悅,封秦鴻風為太傅,並在宮外賜了府邸,讓他有棲身之地,不再滯留太子宮。
太后心中計較,既然秦鴻風乃奇人異士,又怎可讓他與燕寧多有親近?燕寧眼下大獲民心,想要廢掉他的東宮之位已十分不易,但若能拉攏到秦鴻風,借他的手除掉燕寧,卻是最理想的手段。因而對秦鴻風十分客氣,常與他賜宴伴駕,還屢屢讓自己的孫女找各種藉口接近於他。
可秦鴻風到郗國所求為何呢?他既已成仙證道,可通天達地,又何苦要重入凡塵、寄身於人?
這事燕寧也常想不通,因而總戰戰兢兢哪日醒來,那人已杳無蹤影,踏空而去,又或者一切相逢都只是黃粱一夢。
只有時時看到他,聽到他輕言笑語,才有一點真切感。
「我答應過殿下會助你復興郗國的,殿下不用憂心。」
「那你可會助我成為郗王?」燕寧追問。
秦鴻風懶懶飲著酒,「你若是想,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他抬起醉眼,定定看了會燕寧,突然抬起沾了酒液的手撫摸了一下燕寧秀麗的下頜,一雙美目醉意朦朧,「啊,你興許會是個好王上的,比你的父王好。起碼比他好看些。」他低低調笑著,如玉的臉龐映著朦朧搖曳的燭火,一片曖昧的紗紅暖光。
燕寧一時動彈不得,被觸碰到的地方像著了火般滾燙,尷尬地側過臉。他虛長了十幾歲的年齡,還沒經歷過兒女情長,享受過魚水之歡。坐上太子之位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哪有其餘心思想風月情事。是以被秦鴻風這樣一調戲,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也沒想到這人性子竟是如此不羈放浪,毫無修身養性的自覺。
秦鴻風看燕寧這樣經不起撩撥,也有些意思,他抓了燕寧的手到近前,「這樣吧,你親親我,我便答應你。 」
「胡,胡鬧!」燕寧又氣又惱,猛地抽回手。
過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了口氣,轉回身為他找藉口,「你喝醉了。」
秦鴻風單手撐著頭,渾身都是酒氣,眼睛卻很亮,「我醉不了的。」他傾倒了杯,酒液灑出,一部分流到了地上,一部分濡濕了他的衣袖。
綠煙蘿紗窗外桃花開得正好,一簇壓著一簇,深紅淺粉。這幾株桃花剛移栽過來時,無法適應太子宮的高牆深院,花很快就枯萎了,葉子泛黃脫落,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後一年春天到了,也遲遲沒有發芽。
宮裡照顧花卉的宮役都說這幾株樹活不了,不如換些好生長的,王后娘娘最喜牡丹,栽些牡丹點綴一下,富麗堂皇,比這幾株光禿禿的桃樹枝好看多了。燕寧沒有同意,就這麼讓它們占著院子裡最好的位置。本以為早枯死了,可等秦鴻風入住了此處,竟漸漸有了生機,開得熱烈招搖,艷壓了院內百花。
秦鴻風喜歡侍弄些叢草閒花,說他從前在山上時,也有一處小山凹,他種了竹子還開了菜圃,可惜養不活,他沒有時間照顧還總有些山獸來搗亂。現下有了這處院子他自然喜不自勝,時常埋首在花圃中,親自照顧那些嬌嫩的小東西。有幾次燕寧來時,就看到他蹲在那裡澆花,半截衣襟別在腰間,還是有半截晃晃悠悠垂在泥地里,袍子底浸透了泥水,他還渾然不覺。
「聽聞那煉丹的方士被判處斬首之刑,臨刑前仍悽厲地喊,妖孽惑世,郗國必亡。等一刀砍了頭,人頭滾落在地,喊聲仍不絕,良久才撲倒在地,氣絕身亡。」秦鴻風從窗那兒轉過眼,瞧著燕寧,「你說那個妖孽說的是誰?」
燕寧一怔,不知道他此話何意,謹慎地回,「這種瘋子的胡言亂語,怎麼可以當真?」
「那我總聽你們說要以仁治國,他也不是有心的,不過忠君之事,為什麼要殺了他?」
「無論有心還是無心,他都欺騙了郗王,犯下大錯。賜他一刀速死,已經是恩德了。」
秦鴻風低低笑了起來,「你們說的恩德也真是奇怪。殺人,也能算恩德嗎?」
燕寧斟酌著,「宮內也有很多刑罰是生不如死的,與其活著受盡折磨,倒不如死了還能寄託於下一世。」
「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燕寧遲疑著想了一下,「不是。只要有一線生還的機會,我還是想活下去。畢竟下一世會成為什麼人、做哪些事都不知道,那些求神拜佛投個好胎的話都是空中樓閣,誰都不知道還有沒有來生,總歸沒有眼前的人事來得實在。」
他頓了頓,「更何況就算真有來生,我也不再是我了,沒了記憶、換了皮囊、有了其他骨肉牽掛,前一世未了的夙願、未償的恩情,都只能淪為遺憾,我一定十分不甘。」
秦鴻風聞言抬起了眼,形狀姣好的鳳目內藏了笑意,「世人都想求長生,畏懼死亡,故而生執念,才會深信鬼神之說。你也這樣執著,很容易被人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