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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走得有些累,還好他是妖精,受了這麼嚴重的傷,走了那麼久的路,還能堅持下去。只是喉嚨太疼了,他是桃木,最怕的就是火了。
他往前看了看,發現男子加快了腳步,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遠了。
他匆忙小跑了幾步,又很小心不要弄出動靜。
結果男子猛地轉過身來,他嚇了一跳,忘記那人看不見,側身想躲,結果被樹根絆了一跤,摔在地上。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那人問。
手擦傷了,啞巴低著頭,慢慢爬起來。
「我只有這些了。」那人摸索著走過來,從懷裡掏出了點銀子,放在他面前。「你拿了這些錢回去吧。」
啞巴將傷口上的土在身上抹去,對那些錢視而不見。
「你別再跟著我了,我是個瞎子,自顧不暇,沒法照顧你。」那人勸說。
啞巴抬起頭,看看那人,微微笑了一下。心裡想著,沒關係啊,我比從前有厲害一點。
秦鴻風等了等,仍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便轉身接著往前走。
半晌身後又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嘆了口氣,只能假裝沒聽到一樣。
到了江邊,付了錢渡江。他摸索著坐進船艙,很快就感覺船有一個很小的顛簸,似乎又有人上了甲板,卻沒進艙內。船夫招呼那人進去,那人什麼話也沒應。
秦鴻風摸了摸被劃傷的眼,靠著船艙壁,木槳一點,船晃晃悠悠開了。
在茶館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泰州自然是不能呆了。
就算那人已經會些法術,可以抵擋片刻,但那些百姓若是真請了得道高僧來擒妖,他那些三腳貓的招式、淺薄的修行自然是敵不過的。至於自己……更是有心無力。
浮玉山後,他被南廣所救。
南廣說此前照看因緣樹時,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大劫,皆是命中既定,是秦鴻風此前任意妄為,不敬天地的惡果,他無法插手。幸好秦鴻風命弦未斷,所以才會被其所救,
不過仙骨已毀,只能做個普通人了。
南廣說這話時,神色淡然,並不顯得很為他可惜,也許在其眼中,仙與人,本就沒什麼區別,不過職責不同。
南廣發現少安並未參與那些事情,救人時就順帶把少安一起捎上了。
後來南廣有公務在身,一直是少安在照顧他。秦鴻風將傷養好後,就獨自離開了,讓少安留在南廣身邊修行。
他隨意找了個地方住下來,靠幫人診脈問疾為生。
只有偶爾傳來的一些消息,會帶著故人的名字。
船不知在江中駛了多久,忽然起了雷雨,雨打在船壁上,噼里啪啦,好像鍋里炒著黃豆,小船隨著風浪搖晃,更加顛簸。
船艙內都如此了,不知道外頭是何模樣。
他左思右想,還是起身掀開帘子,探出身子說:「兄台若不嫌棄,還是進來避避雨吧。」
玄光鏡的畫面漸模糊。
少白拂了鏡面,重歸空白,「就看到這兒吧。」
燕寧收回視線,目光有一點遲滯。
少白看了看他,「我早說了,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何必一定要看他是生是死呢?」
「而今知道了,不是更難過嗎?」
燕寧笑了笑,低低說,「怎麼會呢?他這樣不是挺好的。」
少白輕頷首,「你能這樣想最好。所謂求仁得仁,你無心情愛,一心為名,他為情所困,痴念不忘,最後二人各得其所,的確是最好的結局。」
燕寧慢慢站起來,長長的龍袍垂在地上,「你說得不錯。」
他走到敞開的殿門前,此時外頭風高雨急,黑壓壓的雲積在宮殿的琉璃瓦上,「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少白將玄光鏡收回懷中,「我今日來就是跟你辭行的。師傅當年在狄國一統之日便得授仙籙,而今你已即位一年,四海平定,我卻未得什麼消息。」他面色不虞,瞧著外頭暗沉沉的天幕,捏不定這高高在上的天意,「我打算回清風山一遭。」
燕寧迎著風,任晚風將長袍吹起,「那你說萬一我不是那位明主呢?」
少白搖了搖頭,「不會的,人死一遭,便可改一次命數,師傅早替你重新譜寫過。更何況,你若命中無此際遇,就不可能坐在而今的位子上,我和師傅都不過是順天而為。」
少白告辭後,燕寧獨自回寢宮坐了半晌,聽著外頭風雨聲,毫無睡意。索性喚了人過來,去南書房批閱奏摺,前段時間離宮,壓了許多正事未處理。夜間執勤的太監給他掌著傘,過後院時,見一片殘紅萎綠,滿院桃花遭雨淋打,不復紅粉灼灼。
他立了片刻,從懷中摸出一隻紙鶴,埋在了院中一棵桃樹下。
然後轉身,慢慢走了。
又去十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不時有地方上報西山現白鹿,北地出麒麟,南海有龍吟,各地祥瑞頻出,
群臣拜賀,有朝臣提議而今天下太平,陛下功勳卓絕,政績顯赫,應當前往泰山封禪,祭告天地,答謝護佑之功。
當下一呼百應,歌功頌德。
高居於九重高台之上的帝王,卻遲遲未有應允,只淡淡說,天下初定,社稷未穩,泰山封禪之事,路途遙遠,太耗民力,不如在城中設壇,祭祀天地日月,社稷祖宗。
朝臣自然無有不應,皆說陛下克儉愛民,此乃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