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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鴻風恨聲,「你救不了他的,你自己往下看。」
他手一指,只見裂縫下翻滾的地獄業火正吞噬著南宮懷瑾的下半身,被火舌卷到的地方消散出一陣青煙,除了還在地上的小半截身軀,南宮懷瑾大部分身體已經灰飛煙滅。
燕寧驚駭。
南宮懷瑾面如白紙,唯有額頭一點硃砂印鮮紅如初,慘然對他一笑,「王上鬆手吧,我早非活人,本就該受業火焚身之刑,此一遭我該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語罷,燕寧突然感到手上壓力一松,南宮懷瑾已捏碎了手骨,軟軟從他掌中掙脫,轉瞬身軀就淹沒在洶湧的陰司烈火中。
燕寧渾身脫力地跌坐在地。
秦鴻風看了看殿外,天空陰雲密布,像化不開的濃墨,他低聲說,「陰司鬼王就快來了,這裡不可再逗留。」
他上前扶起燕寧,只是碰到燕寧時,被燕寧下意識地避開了。
手停在半空。
秦鴻風冷峻了眉眼,低沉地說,「無論你有什麼問題,等出去了,我都會如實告訴你。」說著咬破指尖,在燕寧額前畫了一個符。
又取出兩片柳葉,覆於燕寧眼皮上,柳葉一閃而逝,柳葉遮目可見鬼,這就算給他開了眼。
「無論看到什麼,都不可出聲,也不可離開我左右。」秦鴻風向他囑託,「你體內有亡魂,如果被發現了,要費很多周折。」
他二人走出殿門,只見漫天烏雲黑沉沉壓下來,疾風驟雨,狂風大作,一道閃電劈下來,恰照亮了檐脊上蹲踞的走獸的頭。
而宮城外的一條長街,似有青煙繚繞,又有濃霧瀰漫,陣陣陰風橫掃而來,長街上閃爍著幽冥火燭之光。
滿街都是來來往往的陰吏,挨家挨戶地搜尋盤查。有的面容漆黑,有的面如白紙,有的身高足有八丈,身著紅色皂衣,有的身高不足五尺,拖著長長的黑袍。無一例外的一手高擎引魂幡,另一手纏著鐵鏈,拴著一個個青面獠牙的鬼,長長一串拖在身後。
秦鴻風緊緊抓著燕寧,面容坦然地穿行於鬼吏之間,走了小半條長街,竟真地無人上前盤問。
不遠處,又有一個鬼吏鎖著青面鬼走過來。燕寧定睛看去,卻是故人。
那青面鬼已經顯露死前的慘像,披頭散髮,渾身血肉模糊,肉盡見骨,不成人形,隨著鐵鏈的扯動遲緩地挪動,殘缺的雙足踩在粗糙黃土路上,留下一排血腳印。
他生前受盡千刀萬剮之刑,落入地府,也時刻忍受著剜肉削骨的劇痛。
許是嫌他走得慢,鬼吏往前扯了一下鏈子,謝琦湘站立不住,整個身子向前撲倒,被拖在地上前行。
燕寧不由停頓。
秦鴻風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皺了皺眉,並不想多生事端。
離他們最近的陰吏朝他們看了眼,然後走過來,引魂幡一橫,攔在他們面前,「拖拖拉拉做什麼?大人馬上就要到了,不抓緊點時間將逃脫的鬼找全,就等著受罰吧。」
秦鴻風出殿前化了形,現下看來也成了個鎖魂的鬼吏,他給燕寧施咒,也是幻形。
說話的陰吏一扯掌中鎖鏈,孤魂野鬼哀嚎聲又起,粗粗數來,他牽著的鬼是最多了,「也真是倒了霉了,原先例行盤點,只是差了幾個受刑的鬼。可不知誰開了桃都山往生獄的門,這下好了,那些等待投胎的鬼都跑了出來,不知要抓到何時。」那張慘白慘白的臉邊說邊嘆氣,「我連值了5個白班,好不容易休息了還指望去陰樂坊玩個兩把,剛出門又被召回來,一數鬼數,好嘛,我下轄的逃得最多,任務最重。」
白面吏羨慕地看了看秦鴻風,「你怎麼搞了這麼久就抓回來一個?不會運氣這麼好,就逃了一個吧?」
秦鴻風笑笑,「沒呢,逃得太快了,沒找全,抓一個是一個,先回去復命再說。」
「看你是個新來的吧?罷了罷了,你把手下鬼的生辰告訴我,我幫你留意點。」
「那就有勞了。」秦鴻風胡謅了幾個生辰,化成了一張黃紙雙手遞過去。白面吏接過,手卻還攤著,沒有動。
秦鴻風一頓,抿唇一笑,從懷裡掏出了疊紙錢一道兒塞了過去,「多關照。」
白面吏這才心滿意足揣進懷裡,「也別說我沒提點你,前頭那個穿黑衣的坐那兒的是這片的判官,你若能讓他從手下那兒勻幾個給你,這事就了了,也不用再辛辛苦苦地找了。」
「多謝多謝。」秦鴻風拱手謝道。
這鬼界中個個貪婪奸猾,就算是同僚也分個高低新舊,需層層孝敬,更遑論在他們手下受罰的鬼了,若沒有陽間的人燒東西下來做好打點,芝麻點罪也能被拖延成無期。
他們又往前走了段,果然看見那被叫做判官的人,端坐在城門下,正一手捧冊一手勾畫,將諸吏抓回的鬼一一盤點收回。
已完成任務的鬼吏可由此出城自行回去。他們老老實實排在隊伍最後,燕寧留意了下四周,謝琦湘明明是在他們前面的,現在卻不見了蹤影。
輪到他們時,秦鴻風遞上了塊牌子,只是這木牌子上不像其他刻滿了蝌蚪大小的名字,那判官抬頭看他們一眼,眉眼冷厲,赫然就是燕昭洺。
他將空木牌收下,抬筆裝模作樣一勾,然後一低頭,就算放他們過去了。
他們剛跨出城門,就聽得身後一聲嘹亮的呼喝,「鬼王到!」城門轟隆一聲關閉,沒有來得及出城的陰吏鬼魂統統被鎖在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