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原來是入了陰司,做了陰吏。」
燕昭洺轉過身來,他五官本就生得冷而凶,性格也不苟言笑,眼下職務所需,身處幽冥,日日與冤魂厲鬼為伍,手中沾滿殺虐,單看面相更加刻薄寡恩,不近人情。
「生死有別,你們不能留。」燕昭洺仍舊說得簡練,好像說長句子會要了他的命。
秦鴻風開了眼,能看到燕昭洺本相,他滿臉刻滿了血紅的符咒,雙手纏著鎖鬼的鐵鏈,專職抓捕散在人間的孤魂野鬼,雖為陰吏,亦是受罰,「雍州城人鬼共存,遲早會被發現。」
「嗯。」燕昭洺反應冷淡,那張面孔僵硬得好像塗在牆面風乾的顏料,「一天。前事不計,但如果明日我還見到他,我會抓他回去。」
語畢,旋身化作了一隻黑色的大鳥,羽翼遮天蔽日,向天際飛去,正是他們二人在夜晚曾看到過的,叼走了霍將軍人頭的那隻怪鳥。
秦鴻風想著燕昭洺說的他,才明白「他」指的是燕寧,燕昭洺而今不抓燕寧回去,是賣秦鴻風一個人情。掌管陰司的陰吏都看出了燕寧體內的魂魄不是生人,他還有什麼好疑慮的呢?
燕寧記憶恢復的速度這樣快,遠遠超過他的估計。他原以為記憶這種東西,得魂魄合一才能恢復完全,卻沒想到他只是略提點了下,燕寧就全都想起來了。
容貌和身份可以作偽,但記憶不會。入城以來燕寧的種種變化,他都看在眼裡,也能感受到這份情真意切。縱使他原先存有疑慮,現在也應該放心了才是。
此前,他早知道燕昭洺掌管這塊地方,專縛孤魂野鬼,卻擅自動用職權,放鬼還陽,使得雍州城成了一座人鬼共存的教外之地。
數年前,此處鬧了饑荒,死的人太多,陰司里擠滿了等待受審的魂魄,事都堆積到一塊兒,就難免有疏漏。一次陰司被天火所襲,燒毀了幾本卷宗,一時間所有鬼吏判官為核對命盤忙得焦頭爛額。燕昭洺就趁機將煉獄中受刑的鬼魂和一個新死的鬼對調,然後將那鬼送返了陽間。
那從煉獄中拎出的鬼便是謝琦湘。他將謝琦湘留在城中,給了他一段新的記憶和身份。又留一分神識化作又老又聾的老僕來照看他,看起來天衣無縫,就這麼誆騙著此人過了幾年。再偷偷在這座城上施了障眼法,瞞過上司同僚耳目,竟真的神不知鬼不覺。
因此,秦鴻風在此城內召故人上來做戲給燕寧看,燕昭洺為免牽連自身,絕不會聲張,反而會幫忙掩護,不會驚動堂上高坐的那位。
只是昨夜殷嬈受了刺激突然化為惡鬼,秦鴻風一劍下去,致其魂飛魄散。如此下面關押的數目就不對了,恐怕會有波折。為避免陰司查探,他的確該帶著燕寧快些離開。
既然目的已達,當務之急就是儘早回去,謀定計劃,施展重生的法術,免得燕寧再多受苦。
秦鴻風轉身回了謝府,徑直去找燕寧。
大堂空無一人,剛才的狼藉已全都收拾好了。他轉回下榻的客房,也沒有人影,不禁有些奇怪。忽聽得身後利器破空而來的銳響,他擰身避開,一把精鋼打造的匕首便釘入他剛剛站立的位置。
第34章 真實
一擊不中,來者絲毫沒有停頓,一柄袖箭迎面刺來,被氣勁一推,堪堪割下兩縷髮絲。
秦鴻風袍袖一揚,化去攻勢,清鴻影剛要出鞘,卻看到來者面貌,不禁一頓,皺了眉,「燕寧,你做什麼?」
燕寧被真氣震退出去,撞到牆上才落下,身體砸碎了案幾,受了內傷,唇角沁出血跡。
秦鴻風不好與他動武,收了清鴻影,過去扶他。
卻見燕寧陡然暴起,好像沒有痛覺般,抓著袖箭又朝秦鴻風的胸膛刺過來。
秦鴻風兩指一夾,噹啷一聲就將劍身夾斷,燕寧雙目血紅,額上青筋暴起,卻像一劍刺入了岩石中般動彈不得。
秦鴻風看燕寧目無焦距,印堂漆黑,知道他是被不好的東西上了身。另一隻手掐了個訣,嘴裡喃喃有詞,一指點上了燕寧的額頭,被指尖點著的地方出現了一道金印,華光大顯,立時逼退了腦門的黑氣。
燕寧渾身一顫,面容青白,僵直片刻後就痙攣起來,手腳不受控制,袖箭噹啷一聲掉在地上,好像有股氣在身體內竄來竄去,在尋找脫身的地方。片刻後,燕寧身子後仰,嘴大張,一股黑氣從口中飛速逃出,片刻也未停留,就從敞開的窗戶向外逃竄。
秦鴻風袍袖一盪,清鴻影倏地飛出,追尋而去。
燕寧失去意識,軟軟倒下,被秦鴻風接住,扶回床上。
診了脈知道他並無大礙,只是有些受驚,便放下心,餵了他顆強本固元的丹藥,又拂了他的睡穴,讓他好好休息。
秦鴻風起身,撿起釘在地上的匕首,看了看一旁斷裂的袖箭,有些可惜,這都是他前世特地做給燕寧防身用的東西,凡間的精鋼寶物沒有比它更堅硬銳利的了。明明早就遺失在宮殿的一場大火中,不知怎麼又會回到燕寧手上?
他垂下眼,掐指推算了下,回根溯往,似乎隱隱漏了個變數。
他心中不定,更堅定了快些離開的想法。
是以燕寧從昏睡中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駕馬車中。
一覺睡去了一個白日,外頭已入了夜,車中高床軟枕,夜風吹過車壁傳來空鼓拍擊的響聲,馬蹄清脆,車輪轆轆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