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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合了狐非歡的心意。
燕寧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狐非歡就到屋子裡來找他。狐狸形態不能說話,就拱著燕寧的小腿催他。燕寧皺了皺眉,把狐狸抱起來,「你急什麼,他只要出去,屋子都是鎖起來的,誰都進不去。」
狐非歡百無聊賴,趴在床上眯著眼打瞌睡。
燕寧也不理他,獨自坐在窗前。狐非歡趴了會兒,又湊過來跳到他腿上,見他在摺紙,桌上已零星放著疊好的,有些醜醜的,歪七扭八,不知道疊的是什麼,有些還勉勉強強能看出個形狀。狐狸用鼻子碰了碰艘小船,用的是桃紅色的彩箋,還有一股花香。疊的最好看的是幾隻紙鶴,活靈活現,顏色是靛青色,灑了細密的金粉,紙上有鳥獸翎羽的形狀,陽光一照,纖縷畢顯,好像真的要振翅而起。
燕寧拿起一隻紙鶴,對著窗戶端詳,「他跟我說,這彩箋是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製作成的,所以顏色花紋都很特別,和旁的不同。」素白的指尖透過陽光近乎透明,「閨中女子有了心儀的男子卻不能相見,只能以詩傳情,條紋的信紙太過呆板,就找人做了這種彩箋紙,染上深紅桃花色,散發著淡淡香氣,最適合寫八行小詩,一筆簪花小纂,秀雅端莊,佳人才子的情意與相思都融化在了芝蘭和墨硯的香氣中。」
狐非歡被酸得倒牙,拿爪子胡亂扒拉幾下,不知道他疊這些東西做什麼用。
燕寧收回手,將紙鶴整整齊齊地排成一行,輕輕說,「這是從前他送我的第一樣東西。」
燕寧窩在屋子裡,折了一日的紙,滿滿當當堆了一桌子的紙鶴。
近日暮的時候秦鴻風才回來,滿身塵灰,不知道去了哪兒。
夜裡,燕寧抱了滿滿一懷的紙鶴過去敲門,半張臉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秦鴻風驚訝地讓他進來。燕寧側過身,走得有些艱難,秦鴻風想幫他,結果剛一動,壘成小山一樣的紙鶴就險些像山洪一般傾斜下來。燕寧忙後撤一下,錯開他的手。「哎哎,你別動,會倒的。」
秦鴻風慌得收回手,跟在他後面走進來,「這是做什麼?」
燕寧將紙鶴傾倒在床上,然後抽出一串用細線連起來的紙鶴,笑意盈盈,「我給你掛上吧。」
秦鴻風點點頭,就看到他抽了個小凳,站到上頭,把各種顏色的紙鶴掛到窗欞上,紙鶴用紅線串著,風一吹,就飛舞著打轉,五顏六色,還有一股好聞的花香氣。
秦鴻風笑了,「你要我給你買些紙來,就是為了做這個啊。」
燕寧跳下來,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我聽說紙鶴是祈福的。數日後的施術這樣兇險,自然要求些保佑。無論成不成功,都不能讓你有事。」
秦鴻風哭笑不得,看著滿床花花綠綠的摺紙,這屋子本來簡單的很,都是些深色的木製家具,窗戶是竹製格柵,被披掛了滿屋鵝黃桃粉的彩箋摺紙,好像懷了春心的少女。
但細想想又甜蜜,這樣耗費精力、枯燥又幼稚的事情,竟然真有人傻乎乎的,一心一意為你去做。
秦鴻風從床上攏起一些,「你想掛在哪裡?」
燕寧抱著手臂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走了圈,儼然一副主人的架勢。屋子是臨時搭起來的,很簡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靠窗架設的巨大書案,除卻文房四寶,案上還有一個木頭匣子,擺在正中,側面貼牆還有一面落地的沉重書架,滿滿都是兵書古籍。燕寧不動聲色地摸清了方位,然後在窗戶、床頭、門前、書架上指點了番,讓秦鴻風都掛上。
等將那一大捧紙鶴消耗完,這小屋子內已經琳琅滿目,五顏六色。
秦鴻風忍俊不禁,燕寧則十分滿意。「好了,到時定會事事順利。」
秦鴻風站到他身邊,帶著笑說,「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用魂燈聚攏起魂魄,讓你們還陽罷了,只要不被陰司的發現,理應不會有礙。」
「魂燈?」
秦鴻風點點頭,「我一直寄放在崑崙山鬱壘那兒,明日我會去取過來。」
「崑崙山遠嗎?」
秦鴻風估算了下,「來回也要一日的功夫。」
燕寧轉過身,墊腳摟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側頰,在他耳邊說,「你會得償所願的。」
第44章 畏懼
燕寧走後,木偶從藏身的匣子內出來,看著這滿屋花花綠綠,皺了皺眉,只覺得顏色艷俗,十分厭惡。
可見秦鴻風滿面歡喜,也不好多說。
他悶悶地扯下來一隻垂到書案的紙鶴,將它展開一看,發現上頭還用紅色的筆,以簪花小纂寫著首小詞:
回首當日遭逢,譬如春夢,誤入華胥里。似瓮中蛇,似蕉中鹿,又似槐中蟻。看棋局,利鎖名韁,欲浪恩山,恰似眼中花,須臾無跡。
雜糅了古人詩句,混成首半通不通的小詞。什麼瓮中蛇、蕉中鹿、槐中蟻?木偶眉頭皺得更緊,都是些真假不變,虛實混淆的典故,誰入了夢,誰又當了真?那人為什麼要寫這些?
他壓住紙箋,腦中滿是二人昨日糾纏的畫面,木頭手指鈍鈍划過紙頁,刺啦一聲便撕裂了。
他第一次感到心中煩悶,瞧著頂著自己樣子的人諸般作為,雖然一直勸服那人就是自己,可怎麼都無法化解心裡的嫌隙。
又免不了去揣測,那人真是自己嗎?只是有了二縷殘魄,他和自己相差多少又相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