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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雷探了探賀釗的鼻息和脈搏,確定是已經死透了,但他看著商寧秀這幅慟哭的模樣說不出這句話,只沉默著將她抱進懷裡,大掌在她腦後安撫摸著,「沒事了,我來了。」
商寧秀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她埋在穆雷身前,兩手攥著他的衣衫,哭濕了一大片。
剩餘的那些夏兵也追上來了,程豪先是看見了垂頭跪坐在地上的賀釗,然後才注意到他旁邊抱在一起的一對男女。
那男人長得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個硬茬,程豪有點怵得慌,不敢貿然靠近,但也捨不得賀釗這麼個立功的大好機會。
然後他看到那人懷中的女人抬起頭來,指著自己的方向,滿臉梨花帶淚顫抖著失聲哭訴:「他們欺負我——」
第73章 邊城下
程豪這輩子上過無數次戰場, 多少次死里逃生活過來的,但沒有一回是像現在這樣,覺得喉嚨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掐著, 呼吸停滯。
盛怒中的穆雷陰沉駭人, 明明他就只有一個人, 那周身的氣勢卻是連鬼見了都怕。
羽箭在這種距離之下發揮不出應有的優勢來, 大夏軍隊的弓弦射速比不得穆雷的那張霸王弓,這速度對他來說完全不夠看的,穆雷的長刀將羽箭斬落, 桑格魯聽從召喚沖了過來,男人翻身上馬的那一刻宛若戰神臨世, 幾個兵油子相當有眼力見,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泄了鬥志,調轉馬頭就四散奔逃。
那頭哀嚎聲激鬥聲回響在山林間,商寧秀一個人坐在坡子上啜泣著,哭得頭皮發麻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直到穆雷重新打馬回來,她才從一動不動的狀態中甦醒, 緩慢抬起了僵硬的脖頸, 抬頭看向他。
她坐在地上,馬上的男人顯得越發的巍峨壯觀, 他還和他們初見時候一樣, 倒提著一柄斬.馬刀, 身上沾了血污,那張臉陰沉時候相當嚇人, 但商寧秀此時此刻看著他,再不會產生害怕的情緒。
穆雷將幾個腦袋丟在了坡子上, 滾出去幾圈後撞在石頭上停下,男人翻身下馬,半蹲在她身側,摸著人的後腦低聲寬慰道:「殺完了,一個沒跑。」
商寧秀鼻子哭堵了,抹了把眼淚,極輕地嚶嚀了一聲。
他們把賀釗埋在了湖邊。
穆雷用粗木棍將挖出來的土再掃回坑裡,用他的佩劍插在冢前,面向著鄞關的方向而葬。
商寧秀跪坐在冢前一聲不吭,穆雷蹲在她身邊,也不說話,就這麼安靜陪著她。
過了一會,天上打了個悶雷,春雨下得毫無徵兆,淅淅瀝瀝的,在湖面上點出一圈圈的漣漪。
商寧秀身子弱淋不得雨,穆雷把她抱進了密林中避雨,她抱著膝蓋坐在石頭上,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前頭的視線還是能看到賀釗的墳冢,那柄孤劍立在煙雨朦朧之中,寂寥筆挺。
穆雷撿了塊乾燥的木頭,隨意地拿匕首在上面削刻著,沒多久就雕成了一個十字交叉的小玩意,形狀有點像飛鏢。男人平時口無遮攔慣了,張口就準備問那瘸子叫什麼,怕她生氣話到嘴邊又險險咽了回去換了個說法,「那男的叫什麼名字?」
「賀釗。」
穆雷點了點頭,不會寫漢字,接著又問:「哪兩個字?」
商寧秀幅度很小的伸出手指,在地上寫出了筆畫。
穆雷將小木鏢刻好之後就起了身,冒雨往前幾步跨到了湖邊墳冢那,他將木鏢摁在胸口,左手在眉心鼻尖比劃了幾下,似乎是在做著什麼特殊的儀式,最後將木鏢埋進了土堆中。
男人挺拔的身影在雨幕中轉回來,回到商寧秀身邊的時候身上已經濕透了,他不甚在意地甩了兩把水,重新在石頭上坐下。
「你在幹什麼?」商寧秀不解問他。
「我們部落的習俗,以此祭奠往生的勇士。」
「他本來都已經退伍回鄉了,和弟妹一起做生意過日子。」商寧秀眼睛發脹發酸,一整圈一起紅,拿手掌摁著也還是溢出了溫熱,「沒有碰到我的話,他本來可以安穩度日的。」
穆雷嘴笨,最不會的就是安慰人開導人,索性也就不瞎說話了,他側著身子撐著手肘,用另一隻手掌輕撫著商寧秀的腦袋,掌心溫燙,慢慢摩挲。
這場雨沒下多久就停了,商寧秀明顯的魂沒在身上跑神跑得厲害,穆雷將她護在懷裡,慢悠悠地打馬往前走,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就只單純地閒逛。
商寧秀原本一直都在發呆,忽然偏頭,視線偏移著往一個方向注目。
穆雷跟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此處地勢高,能遙遙看見鄞關的城牆。
遭戰火屠戮的城池沒了昔日大國邊關的風采,城牆上被油潑火滾過,一大片被燒得焦黑醜陋,城頭斷壁破漏,上面站著的城防士兵穿的全是大夏的軍服,下頭還有藏匿在角落盲區里的幾個瘦弱流民。
他見她一直不回頭,便拉住韁繩停下了。
雖然商寧秀沒說話,但穆雷此刻卻好像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麼,她的悲慟好像並不只是來自於那個死去的賀釗。
這種感覺他大概能夠明白,就跟前幾年草原上大疫,故鄉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親友一個個離開而他卻束手無策。那種難受的等級相當高,不受時間治癒,不被意志轉移,除了破局,沒有第二條路能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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