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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鐵鏈在地上拖行,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瓊芥被一下子震了出去,身體重重砸在石牆上,砸出一個人形的凹陷。
他滑了下去,噴出一口血,掙扎著道:「前輩……晚輩無意冒犯,之前毀前輩洞府,實屬無心。並非有意打擾前輩清修,煩請您高抬貴手……」
「囉嗦。」
老人一揚手,一道攻擊破空而來,他自始至終未發一兵一刃,舉手之間,卻刀氣錚鳴。瓊芥避無可避,正面迎了上去。
他見過費竹的舉重若輕,斬岳槍的銳利,畢流芳的詭秘,還有格爾箸那種跗骨的陰冷,但從未見過這樣的功夫,如同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置身其中,就像被無數張眼睛盯著,赤裸一般,無處遁形。
這是真正的登峰造極。
無心發出低啞的刀鳴之聲,戰慄一般顫抖。瓊芥看著面前的人,那老人坐在綠火之中,幽深不見底,像吞噬一切的無邊黑暗。
他要抵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只聽一聲清脆的「咔嚓」聲,無心刀竟然斷了。
習武之人愛刀如命,折人兵刃是最大的侮辱,瓊芥的一雙眼睛已經變得通紅。幾近枯竭的逍遙之氣突然爆發一樣從丹田衝出,這個人太不講道理,仗著自己年紀大幾歲,武功高一點,就肆意欺辱他人……
何其可恨!
他身上再無半件鐵器,卻好像因此打開了束縛。那些被他煉化的逍遙之氣像鎧甲一樣布在周身,堅不可摧。
兩人都靜止在原地,空氣之中,卻是刀光劍影。
老人一笑,這對了,不破不立。
下一刻,那壓迫的刀氣居然黑壓壓地凝成了實體,長驅直入,重重地割進逍遙陣之內,瓊芥痛哼了一聲,被直直釘在牆上。
口裡不停的湧出鮮血。
他眼前一片模糊,已經無力掙扎。他感覺神秘人的內力仿佛變成了一隻大手,順著他的腳腕爬上來,按在了他的四肢關節處。
大手用力地擰動他的手腳,像在擺弄一個木偶,瓊芥強撐著眼皮,看到了重影的人影。
一股奇怪的香氣從他四肢穴位處溢出,是一種草木的味遖颩喥徦道,聞起來很苦。瓊芥還在迷糊,心裡對自己身上散出來的氣味非常詫異,這是什麼?
「原來如此。」老人道。
什麼原來如此?瓊芥不明白。他張開嘴想要發問,卻感覺一股大力從身前傳來,他被那老人的內力拽著,拖到了石座之下。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面前的人其實長得不算醜陋,只是因為太瘦,故而有些骷髏的病態。老人的顴骨不高,眼窩不深,看起來像是宣族人。他拖著鐵索的手伸到了嘴邊,用力一咳嗽,吐出一顆綠色的丹丸。
那丹丸有大拇指指節大小,在昏黑的室內,發出幽幽的光。
老人猛得掐住他的下巴,把那顆丹丸塞進了他嘴裡。
第37章 蛇祖(二)
被人塞了不明不白的東西,還是從嘴裡掏出來的,瓊芥本能地想要吐出來。他拼命掙扎,老人的手卻像鐵鉗子一樣抓得死緊,把他下巴往上一推,強迫他把那東西吞了進去。
他鬆手之後,瓊芥用力地咳嗽,也沒能吐出來。
那丹丸沒什麼異味,但是很苦,像蛇膽一樣,順著舌根一直苦到了胃裡。它一入腹中,就像一團火一樣燒了起來,不由分說地蔓延到他奇經八脈,一直衝到上腦,瓊芥只覺得「嗡」地一聲,腦袋像要炸開,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那顆丹丸和老人的功夫是一個路數,強悍到令人窒息。瓊芥體內的逍遙之氣受到這股子內力的挑釁,詐屍一樣活了過來,在他五臟六腑與那股內交織纏鬥,另有一股他從未發現過的力量,高踞心脈,與另兩者呈三足鼎立之勢。
他被這三位打得昏厥,身體無一處不是劇痛,還強撐著一口氣,想要罵一句那給他下東西的老人,但連動一動嘴唇的力氣都沒有。
老人看著他被折磨得瀕死的樣子,喃喃自語道:「不破不立,不破不立。」
從那股香氣散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了這小子是誰的徒弟。那香味來自一味藥,名叫混沌神丹,還是他二十多年前做成,送給那一位的。
此藥的主要成分乃是無情草,相傳是《山海經》中比翼鳥的羽毛所化,說來也怪,那象徵情愛的神鳥之羽,功效竟是讓人斷情絕愛。當年季如歸遇人不淑,被拖累得師門被滅,傷心欲死,他才給了他這麼一瓶藥。
季如歸把混沌神丹化在飲食之中,藥吃得比飯還多,幸而他修的是逍遙道,斷情絕愛之後反而功力大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讓他順手把混沌神丹用在了這小子身上。
老人嘆了口氣,真是誤人子弟。
每個人練功都有每個人的路數,前人的經歷,後者是無法復刻的。這小子的刀狠辣詭譎,有股韌勁,一看就是要千錘百鍊,越激發越出效果的性格,哪裡有半分逍遙派的飄逸自然,季如歸這一步,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他方才給他扔下去的,乃是他用內功所化,又用千百條蛇的蛇毒淬鍊出的內膽,狂暴無比。那個把他鎖在這裡的人要了它好久,恐怕早晚有一天會被搜到,與其落在那人手裡,倒不如給了如歸調教出的小子……
就是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前幾個被他餵藥的人都死了,血肉炸了他一身,擦都擦不乾淨,老人悻悻地皺了下眉。但若不追求極致,怎配稱得上是習武之人?他們應該感謝自己給他們這個機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