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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姆,我怕……」他說,回應他的是無盡的虛空。
第100章
帕西城外十幾里的沙丘上一片狼籍,人屍和馬屍疊摞在一起,從他們的裝束看,應該是分屬兩派不同的勢力。
有幾個人在血泊里穿行著……這又是一派,他們的人數實在是很少,只有死人的零頭不到,但沒有一個倒下的,連受傷的都沒有。
被絞穿心臟的屍體慢慢從思凡上滑落下來,瓊芥手握刀柄,內力一震,刀身上的鮮血就被震地像霧一樣散開,重新變得乾乾淨淨。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具屍體上,她的衣服里似乎包著什麼東西,在小幅度地動彈,瓊芥走過去,撕開外袍,裡面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小孩子的臉上沾了很多的血,髒髒的,但依然能看出是個相當秀氣的小傢伙,他幾乎是第一眼就認了出來……他一定是蠻蠻的孩子,他想,然後向他伸出了手。
「你……是潔兒對不對?」他問。
孩子用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瞳仁潔淨無比,不染纖塵,孩子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瓊芥溫和地看著他,「別怕……現在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了。我是你母親的朋友……叫我荊叔叔就好。」
格爾潔是個過於認生的孩子,他把自己的小嘴巴抿成一條縫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鬆懈下來,小手扒開羊皮袍子,把自己的小臉靠在了瓊芥的手掌里。
「荊……叔……叔。」
「誒。」
「姆姆……是睡著了嗎?」
密室里的兩個人已經交談了很久,久到手指刮劃已經在椅子把手上留下來了痕跡,晃動的燭火下,費竹的眼瞼壓住沉沉的眸子,頗有些森然之感:「憑著救駕的功勞,他自然在戎國皇室站穩了腳跟。老戎帝認為格爾箸對自己忠誠不二,對他多加倚重,甚至有堪比親子的待遇,老瀚沙王死掉之後,他被老戎帝親封為新的諸侯王,享親王待遇,一時風頭無兩。」
但他那樣的人,又怎麼會就此滿足呢?格爾箸就像一隻不知滿足也不知疲倦的鬥獸,他熱衷於吞噬,熱衷於占有,無論他是青年還是中年,只要沒有到生命的終結處,他都會竭盡全力地戰下去。
「老瀚沙王有的是兒子,他承繼之初,王位自然不穩,但他怎麼會怕這個?重利的利誘,膽小的威逼,骨頭硬的殺光了便得了,他用兩年的時間將瀚沙上上下下清洗了個遍,然後把手伸到了東疆。」
華清渡面沉如水:「他對平宥部出手了?」
費竹點頭:「那時候你大概才三四歲。」
「他想要平宥部向東的商道,他的野心甚至擴展到了風息。平宥族長死了,卻將印信傳給了自己已經出嫁的大女兒,引得平宥丹殊忌憚,兩人一拍即合,就做了……你知道的那件事,他為了挾制平宥部,命親信將印信拿了回來。」
費竹的目光一直落在對面的人臉上,他看到華清渡的眼睛沉了一下,側過臉去,他的半邊面容落在陰影里,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什麼,費竹抿了下嘴唇,又著意添加了很多細節。
「我知道了。」他聽見他說。
「你難過嗎?」
華清渡勉強笑了下,「有些心理準備。」
這世道已逼得人都沒了人性,血親相殘又算得了什麼?這些他一直沒有放棄調查當年的事,早就隱隱地知道了大概,如今聽到全部真相,也只是晃了一會兒。
「傷害我父母的兇手,已有一個不在人世。今日前輩和盤托出,我不勝感激,但請問,您想要我做些什麼呢?」
華清渡定定地看著他,「您從不做虧本的買賣,是不是?」
「的確,」費竹微笑,「你很聰明。」
「我是七皇子殿下來的,也是為我逍遙門死去的冤魂們來的。格爾箸狼子野心,不能不除,但他手下的蛇人軍有多可怕,你應該也是知道的。七皇子殿下即將登基,想要戎國衰弱,以穩固他的地位;我需要割下格爾箸的腦袋,給我師父師兄一個交代;主公你與格爾箸有血海深仇,況且風息若想站穩腳跟,必得平定西部;就連格爾箸的女兒,也希望他去死……」
「想要把格爾箸這棵大樹連根拔起,絕非易事,但也不是不可能。你、我,格爾朵,沒有一個不想殺他,之所以都沒有動手,不過是怕兩敗俱傷,滅了他之後損失太大,反而被其他勢力吞噬。」
「但我們不能因噎廢食,是不是?」
華清渡將手裡的扳指翻了一下,無聲地壓近面前的人:「其實……我有法子對付那些蛇人。」
費竹顯然很感興趣,「哦?」
「但前輩應該也明白,我如今已經是風息的主君了,不能不考慮我的族人,就算如何報仇心切,也不會拿他們去冒險。
華清渡說著,卻不自覺地在心裡感覺,他自己真是變了,居然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還可以自如地與費竹拉鋸,他的另一隻手在陰影里握拳,「我有條件。」他說。
「我要平丘以西的三座關隘。」
這本來是古風息國的領土,已經被宣國占了六十餘年,其間人事更迭不斷,但平丘以西的三座關隘依然精誠牢固,有很深重的故土情結。
但這畢竟是送城,費竹若替亓官逸答應下來,後者或許在朝中不會好過,華清渡早就想到這一點,輕輕一笑,「我願以東側帕木濕地交換,與宣國平紛止戈,三十年內互不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