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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鳳鳴舉著沾了白色豆渣的勺,猶豫著沒說話。
下一秒沈矇就滿臉漲紅,喉嚨像燒著了一樣,但是為了體面,硬是將嘴裡的東西給咽下去了,然後猛灌冷水。
華清渡一笑:「急什麼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他先前一番動作,死人谷各部大多已然歸順,就算偶爾出來跳個腳,伸手彈壓一下也能壓得下來,如今谷中各眾,不服管教的只剩下一個東域涼氏。
涼氏是其中規模最大的,足夠幾千人之數,與其他遊獵為生的部族不同,他們是少數的占領良土,自行農耕的部落,故而過得相對富足。
涼氏的首領名叫涼石,人如其名,是個石頭一樣邦邦硬,食古不化的老頭,但對自己部眾好得沒話說,把持涼部多年沒出過差錯,很有些本事。
華清渡與他面對面交過一次鋒,老頭大聲喝道:「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要做我涼部的主!」差點當場啐了華清渡一口吐沫。
華清渡一側身躲了,也不惱,末了還將扇子拉下來,沖老頭一笑。
其實涼石的考量很有道理,他們涼部已經在這片地皮上稱王稱霸很多年了,也就五毒來的時候吃了一回小癟,但是五毒再沒腦子,也不至於和地皮蛇土老大直接當面鑼對面鼓地干,頂多就是打過一兩回,這零星的難受,涼石全當是吃了個蒼蠅,雖然噁心,但是也能咽了。
好容易五毒被爆冷殺了個乾淨,又來了個比蠍子蜈蚣這些叫人惱火十倍的「人類」華清渡,這華氏一脈自詡為風息族的正統,一來谷里就摔摔打打,讓各部稱臣。
先前這些交涉,在涼石看來,是這樣的:
涼石:「我們這些個谷民,世世代代活在死人谷里,憑什麼要聽你一個外人的指使差遣?」
華清渡擼起袖子:「因為我的兵強,我的馬壯。」
涼石暴跳如雷:「別以為收復了幾個小部就可以得意,他們都是沒骨氣的!我們涼氏,就要叫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兇悍骨血!」
華清渡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但是我的兵強,我的馬壯。」
涼石怒髮衝冠:「姓華的小子,我今天就要教教你,什麼叫做先來後到!」
華清渡一笑:「我的兵強,我的馬壯。」
涼石在死人谷里待了近六十年,擔任族長三十餘年,老母雞護雞崽兒一樣護著自己的族人,對外人,那是一個不聽,一個不信,一個不服,聽了這一席話,滿肚子的氣,發誓要讓華清渡明白下什麼叫「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涼石回去後,涼氏部眾已經磨刀霍霍。
與此同時,南苑內。
「我覺得只能打,死人谷的人不喜歡聽人磨嘴皮子,有人要做他們的主,只有兩條路,要麼把他們打死,要麼把他們打服,」瓊芥沉聲道,「更何況,我們的兵強,我們的馬壯。」
他這一番話,與屈鳳鳴等人如出一轍。華清渡隨手拋了個果子給他,讓他邊吃邊講,笑道,「你怎麼也這麼不文靜了?我且問你,若是硬與涼氏開戰,我們能大勝嗎?」
文靜?他什麼時候文靜過?瓊芥想了想,答道:「我們一定能勝,但只怕……損失不會少。」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說折損不在少數,你願意讓我們的弟兄,還沒對上戎國蠻子,就死在別人手裡嗎?」華清渡道。
瓊芥搖頭:「我不願意,但又能怎麼辦。」
華清渡笑了笑,寫下了兩個字,「涼拌」。
涼石的人早早擺開了陣型,在對面是日罵夜也罵,直叫風息軍出來與之一戰。華清渡立在眺望塔上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嘆氣道:「真可憐。」
瓊芥不解:「可憐什麼?」
華清渡把千里目遞給瓊芥,笑道:「乖乖,你看涼石那老頭,在陣前站了好幾個時辰,這太陽這麼大,都要曬成個烤番薯了。有這功夫叫喚,還不如回去多犁兩畝地呢。」
他說完話,伸了個懶腰,說:「讓他繼續,你陪我去歇個晌覺兒。」說完,環著瓊芥的腰,就把人拖走了,對陣前那些嗓子冒煙兒的涼部軍理都不理,仿佛他們只是放了個臭屁。
涼部人罵了十日,把華氏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乾淨,但風息軍就是像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不出來。
涼石搞了幾天,自家農事都耽擱了,只好把人散了。但小打小鬧完全沒停,動不動就派個涼氏戰士去刺殺華清渡。
涼氏一脈善用彎刀,瓊芥起初的時候覺得他們的身法奇異,還陪他們玩玩,後來學了個明白,便覺得無趣了。
思凡刀輕輕一動,便將刺客手裡的刀輕易挑了去,瓊芥把玩著他的武器,問道:「你又是為了什麼來的?涼氏的榮譽還是族長的期許?」
反正涼石素來重做不重說,手段強硬卻語言匱乏,詞海乾枯如泥沼,連收買人心都不會,翻來覆去,就這麼兩樣。
刺客咽了下口水:「……族長的期許。」
瓊芥面無表情,提著他的後頸就將人拖了出去,刺客以為自己死期將至,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睜眼才發現,自己居然被帶到了一個書塾,前後左右都是曾經被派來刺殺的兄弟姐妹。
一個個擎著書(而且居然沒人拿倒),正襟危坐。
刺客不明所以,側身問旁邊的同夥:「這是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