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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污穢洗淨,露出白淨的皮肉,因為營養不良,稍微有些發青。瓊芥身材細高窄瘦,一張臉頗具異域特色,輪廓深邃,鼻樑高直,只是他顴骨有些高,看上去不是有福的面相。
費竹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新兒子,感覺他頗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風貌,勉強算得上滿意。瓊芥走來,想張嘴叫一聲「老爹」,突然嘴裡一甜,吐出一口血。
他伸手抹去,繼而被費竹捏開了嘴,口腔里的肉已經磨成鮮紅,殷出血。瓊芥後退半步,把甜腥味的唾液咽下去,指著一邊,示意費竹跟他過去。
山洞的一邊立著個靶子,是用紙糊的,質地粗糙。瓊芥從碗裡取了一顆黃豆,銜在口中,退到距靶三米處。他屏息凝神,嘴唇一張,那顆豆子便被直直吐了出去。
豆子出口之時便帶了一定的加速度,飛到三米之外,打在距離靶心一指的位置,紙面「啪」得震顫一聲。費竹想起他兩天前還只能把豆子彈到地下,現在如此成績,完全能夠稱得上神速。
也不枉他練出了滿口的血。
費竹在瓊芥期待的眼神里鼓勵了他幾句,然後勒令他休息,「練武不是一日之功,勤學苦練固然是好,但是也要懂得勞逸結合。」說罷,他懶洋洋地在山洞門前的大石板上一躺,眯著眼睛曬太陽。
費竹一天十二時辰,四個時辰吃飯,八個時辰睡覺,從來不見練功,仿佛這一身本事都是吃飯吃出來的,睡覺睡出來的。瓊芥站在石頭下看他假爹,老爹的眼睜開一條縫:「乖兒子,你也睡。」
瓊芥應了一聲,席地而坐,頭靠住石板邊兒,開始閉目養神。
他皮糙肉厚扛摔打,靠著,坐著,甚至站著,都能睡得著覺,但也驚得像鳥,稍有風吹草動,眼睛便瞬間睜大。
瓊芥睡了半個時辰,肩膀上一重,猛得醒過來。
見是老爹,他才放鬆。費竹讓他在石上坐定,雙手拍在他背上,說道:「閉目,凝神。」
瓊芥凝神,將感覺全部放於體內,他感覺到一股內力自氣海穴升起,飄動隨意,輕巧如風。費竹的內力像吹氣一般吹到了他體內,所到之處冰冰涼涼,這股風順著經脈,流向穴位,百會、華蓋,最後匯聚眉心,隨後是又一循環。那些氣高深莫測,似有無窮變化。
費竹將他的內功打得細緻,光是引路就用了整整五日。五日之後,他打了個哈欠,讓瓊芥順著他告訴的路徑繼續運功築基。自己吃了三斤肉,喝了一斤燒酒,美美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正午,日頭歹毒。費竹睜眼,看見瓊芥還維持著入定的姿勢,顯然已經練了一天一夜。
瓊芥頭頂冒出細密的汗珠,眉頭緊鎖,那些氣在他身體裡澎湃充盈地流著,但總像是格格不入,不能為自己所用。他運氣到氣海一穴,恍惚間像摸到了個石壁,真氣中一小部分被他捏出了稜角。他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懵懂地繼續做下去。
堅硬銳利之氣越來越多,鏗鏘如金石,與費竹的氣相遇對抗,瓊芥腦內被沖成了一片血紅,不自覺回憶起滅門一日的情景,大悲大慟,真氣一下子走錯了路。
費竹只覺得周身之氣一滯,睜眼發現瓊芥的臉色已經變得青紫,暗叫一聲不好,厲聲喝道:「荊兒,凝神!」
他手指疾出,猛叩瓊芥幾處大穴,一股蓬勃的內力傾斜而出。瓊芥「哇」得一聲,噴出一口黑血,片刻之後睜開了眼睛。
饒是費竹見多識廣,也沒想到會有人在練內功心法的第一日就差點兒走火入魔。他皺著眉看著面色蒼白的瓊芥,心道,這孩子心智堅定遠非常人,但「要勁兒」太過,過剛易折,反而不是好事。
得想個法子。
費竹兩根手指壓住眉心,將聚起的兩道皺紋撥開,沉聲問旁邊委頓的人:「知道這套心法叫什麼名字嗎?」
瓊芥自然沒有一覽他腦內的能力,誠實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還敢瞎練,」費竹几個暴栗下去,把瓊芥打得抱頭鼠竄,他也是委屈住了,不是你教我的嗎,怎麼不能練了?
費竹打了受氣包幾下,終於消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壞脾氣,「這套功法名叫《逍遙心法》,我師從的門派,叫做逍遙派。知道逍遙兩個字什麼意思嗎?」
瓊芥又搖頭,不過這次學精了,躲得遠遠的。費竹看他那樣子,覺得好笑,然後就放聲大笑起來,笑完後,他隨手撿了個樹枝,在石板上描畫。
樹枝扎進岩石里,費竹提了狗爬一般的「逍遙」兩個字,而瓊芥看著那兩個字,除了「老爹手勁兒真大」和「這兩個字筆畫真多」外沒有第三個想法。
只聽費竹道:「超脫物外叫做逍遙,無所阻攔叫做逍遙。無欲無求,悲喜隨意,叫做逍遙。這套功法順的是自然之氣,重的是天地平衡,功力增長是次要的,主要是一個玄,主要是一個悟,明白嗎?」
他說了這麼多,瓊芥只聽到一句「功力增長是次要的」。但學武功不就是為了變得強大保護自己嗎,功力增長怎麼會是次要的呢?瓊芥想了很久,冥頑不靈地問:「那老爹,我現在應該怎麼練?」
說來說去,這小子還是離不開一個「練」字,真一個木頭疙瘩,費竹飛了個白眼,就地躺倒,「你現在應該躺平,睡覺。」
說完,他的八個時辰睡眠時間又到了。費竹閉上眼,發出平緩的呼吸聲。瓊芥抬頭望著長天,默默思索他剛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