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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芥道:「我說,我媳婦兒不求這個。」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桿秤,有些愛權位,有些愛名利,有些是情種,終日吟著些「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類的。華清渡那日將願望說得很足,很滿,但那都是給別人求的,真的歸於自己,倒是想得平淡。
他就是自己口中那種「胸無大志」的人,只想有吃有喝有樂子耍,老婆孩子熱炕頭。
哦,孩子是不可能有了,而且華震秋那種小兔崽子,是不能指望他熱炕頭的,有老婆抱就行。
華清渡今晚睡得很沉。
他懷裡抱著一小角被子,靠得很近,幾乎要枕到瓊芥的枕頭上來了,他呼吸平穩,酣睡到無意識。
瓊芥起來看了一會兒,安下心來,熄了最後一盞小燈。
從風息城破的那日開始,華清渡便一直不得安眠。在平宥部的時候還好些,只是夢囈,後來就越來越糟了。
先是夢魘,好幾次瓊芥被他吵醒,看到他滿頭大汗地叫著什麼,醒來後雙目無神,要緩好一陣才能把出竅的魂兒叫回來。
要麼就是一時失眠,一時又昏睡幾日不醒。
之後乾脆夜遊症,從自己的屋子,一口氣游到別人屋子去。有次則藍起夜,看見華清渡在自己後院的小水渠邊,拿了根棍子,戳癩蛤蟆。
她好奇地湊過去看,想問他在幹嘛,低頭一看差點撅過去——這人的眼皮兒還死死閉著呢!
她不敢叫他,怕貿然叫醒使他患上了「離魂之症」,只能看著他遊蕩出去,臨走時還一腳踢破了她的雞舍。
幾個人心裡擔心,瞞著華清渡偷偷給他吃過藥。但華清渡嫌那「強身健體延年益壽藥」吃得人精神不濟白天犯困,加上它的效果著實有限,於是作罷。
後來瓊芥就日夜和他同榻,他一犯夜遊症,就起床在他屁股後面跟著,這一跟就是兩年。
期間還留下了不少鬼怪異談,其中最出名的當屬「黑白雙煞深夜拔狗毛」。
狗大叫。
但到了死人谷之後,不知道是心情舒暢還是什麼別的原因,華清渡這毛病竟然好了,每天四個時辰,睡得飽飽的。
瓊芥在黑暗裡看著他的睡顏,柔聲自語道:「真好,和只小豬一樣……」
屋裡華清渡睡得香甜,屋外卻不甚平靜,燈火亮了一整夜。
隔日,瓊芥沒有去侍衛處,而是跟了華清渡一起。畢流芳先前留下了一個偌大的南苑,足夠華清渡的人馬住的,不僅房舍一應俱全,連校武場和大牢都有。
華清渡特損,調侃這叫做「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從連廊進去,每間房屋如今都有了它的用處。沈矇手下的師爺們求了一處做學堂,將半大的崽子們收進去,教他們識文斷字與些實用的算數,雖然都很淺顯,但總不至於將來養出一批文盲。學堂旁邊另有個屋子,女人們湊在一起,紡線織布,做些活計。
迎面走來了一行人,是來運木材修繕房屋的,裡面有個很賣力的小子,臉都憋紅了,瓊芥定睛一看,不是別人,卻是當初他和措達拉他們捆到樹上的李三炮。
「你們之前從五毒手裡頭救下來的那些五仁莊的人,就住在湖對側。沈矇借了些沙谷種子給他們,又派了「督糧官」,一邊教導一邊彈壓,他們收了糧食,將本兒帶著利還給我們,其餘的可以留下自用。這樣一來二去,兩邊的吃糧問題都可以解決了。」華清渡道。
其實他和沈矇還有一點子計策,是想借派督糧官逐漸打入各部族內里,慢慢解掉這些個族群內里的頑固勢力。
華清渡重重地握了下瓊芥的手,輕聲道:「死人谷本就是風息國的疆域,多年之前因為各方交戰內憂外困,成了棄子,才叫他們為了一點子飲食內耗內鬥,受了這些年的苦楚。故國故土故人,我是不會扔下的,若他們聽話……叫他們臨近而居,周圍的孩子們都過來讀書上學,彼此之間交往通信乃至通婚……不消多少年,便可以如同一家了。」
多年前風息國覆滅,故土漂流輾轉,如今他要將它們一一找回來。
如果它們識趣,他願意好好對它們。當然了,前提是……聽話。
瓊芥由衷地道:「家眷們留在後方,平平安安的,將來主上要向四方開拓,便不會再有後顧之憂了。」
瓊芥嘴上有數,如今住處不比從前,常有些不相熟的人走動,故而在外頭,他對華清渡一直表現得甚是恭敬,不敢造次。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到了一處低矮的小門,華清渡微微一笑:「這會子說不再有後顧之憂,倒是還早。昨個我們睡得沉沒聽到,你手下的侍衛們倒是捉到了只爬牆的小老鼠,一塊兒進去看看吧。」
第58章 「野鴛鴦」
抓住的小老鼠來自一直不肯歸附的涼氏,嘴又牢又硬,什麼都不肯交代,倒是在身上搜出來了一堆武器,還有一包「三息斷腸散」。
華清渡還好,左右這人沒近自己的身,有瓊芥守著,也不可能近自己的身,倒是把沈矇嚇得不行,口口聲聲說現在就要叫人帶著刀槍棍棒,把那東部的涼氏一鍋端了。
「沈軍師急什麼,」這時候幾人圍在一塊正吃早點,華清渡勸道,「別一大清早就打打殺殺的,多不文靜啊,快吃點東西寬寬心。」
沈矇聽說有細作,早晨抓了把頭髮就匆忙過來了,進門才發現幾位大爺都是老神在在,就他一個火急火燎。華清渡一個勁兒讓他吃飯,他隨手端起桌上的一碗豆腐腦,就往嘴裡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