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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宥緋露出她一對兒招牌小酒窩,「多謝表哥憐惜。」
「憐惜個屁,」華清渡嗤笑道,「有空來我這兒搖尾巴賣乖,不如去你父親面前洗灑伺候,說不定什麼都有了。」
平宥緋搖了搖頭,表情也不甚在意,「能有什麼呢?我畢竟是女兒家的,我爹爹說了,女兒,都是給別人養的,不值錢……哎,表哥你別走,我想問你,阿荊結親了沒有……」
「表哥你怎麼了?」
華清渡腳下一頓,臉色不太好。那一日阿荊半夜起性,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傻妮子席上蓄意挑逗?好啊,你還想吃天鵝肉。
他微微咬牙,「平宥緋,你很好……」
偏有人不長眼珠,要惦記別人看在碗裡的寶貝兒疙瘩。可憐平宥緋鮮花一朵,卻遇到個不懂憐香惜玉的臭小子,直被變了臉的華清渡嚇到面頰慘白,又被人揮著掃帚趕了出去。
這廂正笑鬧著,沒有人理會到天空之上,被驚壞的雲。
最先發現變故的是措達拉。漢子晚飯吃咸了東西,飲了一缸水,三更半夜被小腹的脹痛弄醒。他急吼吼衝出帳子,往個偏僻處一立,仰著脖頸放水。
措達拉眯著眼睛,忽然聽見一陣窸窣聲。戰士的敏銳讓他瞬間直起了腰杆兒,他迅速系好褲帶,貓著腰往聲音來處去尋。
他原以為是糧草沒封好,招了老鼠,卻見前方一隻黑影,真是好大一隻「老鼠」。
那「老鼠」通體漆黑,面部被蒙得嚴實,只剩下一雙眼睛。措達拉矮著身子挪了幾步,一不留神踩到了根樹枝。
只聽「咔嚓」一聲,那老鼠受驚回頭,好死不死正和措達拉看了個眼對眼,當即就要跑。措達拉一看敗露,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沖了上去。
措達拉深諳格鬥技巧,一肘壓住男人的脖子,男人身手也不賴,奮力反抗。兩人扭打片刻,措達拉一下子卸了他的腿關節。
男人疼得雙眼翻白,措達拉趁機卸掉了他四肢,又怕他自殺,扭下了他的下巴,提著這不速之客向主帳而去。
過了一個時辰。
大帳內燈火通明。華清渡穿著裡衣身披輕裘坐在塌上,聽著內間傳來的喑啞的嘶吼聲,半晌,屈鳳鳴走了出來,臉上還掛著一痕血。
「都說了?」他問。
「回少主,都說了。是平宥部的人……首領派來的人,」屈鳳鳴眉頭凝成一個「川」字,擔憂地看了看華清渡的臉色,「那刺客說,丹殊族長要他探明情況……靜待吩咐,隨時待命。」
「舅舅……還是赫珠?」
屈鳳鳴垂首,「說是族長親自下的命令。
空氣中是死一般的寧靜。
「隨時待命,」過了很久,華清渡的眼睛望著自己的手,喃喃地重複著這幾個字,「……好個待命。」
一把湘妃扇,扇骨幾乎要被他撓穿了。
第20章 失路
主殿內的二人還在說著什麼,華清渡支持不住地靠在一邊的大柱之上,大口地喘氣。
「少主……」屈鳳鳴撐住他的手,低聲詢問他安否。
暗衛今晨來報,赫珠在早飯之後就進了平宥丹殊的正殿,大概是商議所謂「待命」。或許是心中還存有一絲希望,他一定要自己來聽。
他都聽到了什麼?
平宥丹殊的耳目已經摸清了風息部新挖的水渠構造和糧倉位置,只待一切周密,便可在渠首位置,投放烈馬草。
烈馬草是草原人處理瘟馬用的,毒性極強,指甲蓋兒大的一點就可以藥倒百十個大漢,五息之內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而死,狀似羊癲瘋。
還沒聽說有誰吃過了烈馬草,還能夠活命的。
平宥丹殊的聲音隔著簾帳傳來,「……要他們謹記,風息人死多少不要緊,留下些人做奴隸自然好,若是死絕了,能得到傳世密匣就不算是一無所獲。只一點要牢牢記住,一定要確認華清渡已經死了,再對付風息軍,屆時他族內大亂,群龍無首,就算是虎狼之師也成不了什麼氣候……無論如何要找到密匣,那個讓華氏稱霸近百年的東西,必須完好無損地送到我手裡……」
華清渡的嘴唇已經變成了青紫色,耳道里一陣轟鳴,幾乎聽不清楚聲音。他說不清有多難受,只覺得喘不過氣,好像一座山那麼多的石塊全壓在了胸腔里,碎成渣滓戳進了肺,捅得漏了氣。
他自認一路走來,已知局勢瞬息萬變,需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但從沒想過,人心竟然險惡到了這個地步。
直叫他五臟俱裂,叫他遍體生寒。
「咳咳咳……」
屈鳳鳴一言不發地跟著華清渡,眼底一片憐色。少主雖年幼時罹難,失去了母親,但這麼多年以來,都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是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金尊玉貴的人物。
雖然私下也有些籌謀防備,但他對母舅一直是尊崇信任,不然也不會千里來依附。不想那人臉上撐著笑臉,說要結秦晉之好,世代連結,成為一家,背後卻攥著一把淬了毒的、見血封喉的兵器。
如果不是措達拉偶然察覺,捉回了那個暗衛,說不定他們早已變成一堆死屍了。
「少主……」屈鳳鳴喚道,等他吩咐。
華清渡的雙眼一瞬間灰敗下來,浸著一團爛成泥般的死氣,那不是碧色的崑崙目,是死魚眼珠子。
他自嘲地笑笑,從前戎國大軍壓境,只當是天塌了,但和現在相比,又能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