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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沈矇與屈鳳鳴二人在商量事情,走過去便拉住沈矇,連聲道:「老師,阿荊呢?我找他幾圈都沒找到,不知道去哪裡野了。這個傢伙,也不知道來找找我,我好想他。」
沈矇和屈鳳鳴對視一眼,像是早就料到命里終究有此一劫,一副提心弔膽的樣子。
華清渡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怎麼了?」
兩個狗頭都沒說話。
「阿荊怎麼了?受傷了嗎?」華清渡高喊了一聲,轉身往軍帳里疾走,「我去看看!」
兩個人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把華清渡牢牢夾住,屈鳳鳴還虛握著華清渡的手,害怕他輕舉妄動。
沈矇知道自己這個糟心學生一遇到這些事兒就難纏如瘋狗,閉了閉眼,殺身成仁地道:「……阿荊,他不在這兒。」
華清渡面露不解:「他不在這裡?什麼時候不在這兒的?」
「……兩個月前。」
「胡說,」華清渡道,「他每十日都會給我寫鴿子信,每次都在仰京老將軍這裡。」
沈矇一陣牙酸,咬牙道:「……信是我寫的。」
「他的筆跡我認不出來?他的語氣我不知道?」
「我仿的,我仿的!」沈矇每次看華清渡的酸詩看的臉都臭了,豁出去了一樣,「都是我寫的!」
華清渡臉紅耳熱,氣道:「你仿他的筆跡幹什麼!阿荊呢?!」
氣氛一片凝滯。
「主上……你記不記得《宿昭子國史》里提過,先祖華岱得神賜福,率風息先人前往『帕蒂塔克』,途中經過『狼屍峽』,便有種說法,進出狼屍峽自由者,為狼血神軍,率眾渡峽者,為狼血戰神。」
華清渡像是預料到了什麼,臉色由青轉白,「……你說這個幹什麼?我問你阿荊呢?」
「阿荊去為主上取一樣東西。」
「……什麼?」
沈矇不敢看他,稍稍啟唇,「狼血。」
華清渡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嘴巴張了又合上,好久才說得出話:「……那是傳說!傳說能信嗎?狼屍峽是人能去的地方嗎?他瘋了你們都瘋了嗎?為什麼不攔住他!」
沈矇「撲通」一聲跪下,「我們都勸了,但是勸不住啊!阿荊帶了一千精兵,最好的兵,他說他能回來的,多少次了,他說他回來,他就一定會回來……」
他的臉上一片晦色。
「主上不要衝動啊,公無渡河,公競渡河……」
華清渡將手裡的東西狠狠往地上一擲:「我他娘的渡你祖宗!」轉身向自己的馬去,大步流星、速度極快,誰也攔不住。
「主上你去哪裡!」
華清渡置若罔聞,跨馬提弓,向城門外奔去,氣急敗壞:「這個騙子!」
第76章 狼屍峽
從宣國的群英關再向西去,經過風息城,明珠河分流兩路,向西南穿過大片的沙漠,滋養海子綠洲,星盤似得連起三十二部;向北直經西京烏雲嶺,與採薇河匯合,又繼續向北遠走天羅各城。
馬兒已經跑了三日,馬鞍上的青年舉起水囊子,嘴唇攏在皮口處,克制地抿了一抿便放了下去,丟給身邊的高壯男人,然後對身後飲馬的部下道:「你們潤一潤就好了,肚子裡裝太多水,跑馬跑不快。」
這是明珠河的上游,沒有清晰的河干,只有一片廣遼的灘涂,雪水從上頂流下,在濕地里蓄成大小不一的水坑。
措達拉抬手拭去了額角的汗,輕輕將臀部抬離馬背,登時感覺到腰背處的骨節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他稍稍活動了下,快走兩步追上前面的人,「主上,我們就快到河源了。」
華清渡高挑清瘦的身影向前傾了傾,但仍是穩穩的,他背上背著一副長弓與箭筒,揚鞭策馬,「駕!」
眾人追隨他的腳步,馬隊像利箭一般飛了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面前的景物慢慢模糊,無論是草甸、灘涂、還是河流,都不見了蹤影,甚至連長天都失去了蹤跡,周匝的一切,都籠在一團白湯似的濃霧裡,仿佛萬物都回到了初始的狀態,變為亘遠的混沌。
只有一痕青山懸置在白霧之頂,閃爍著幽綠色的光芒。
高聳的岩石巍巍,如同青銅器的鼎壁,旁人眼裡如羅剎鬼面的峽谷,在他眼裡卻肅穆莊嚴,那些霧氣環著他的身軀,引他一步步向前方走去。
華清渡恍惚間聽到山崖的聲聲迴響,如有人在鳴鐘敲鼓,一下一下落在他心裡。過了一會兒,他稍稍錯愕,聲音仿佛又變了。
白霧深處傳來戰馬的嘶鳴聲、鐵掌擊地的聲音,仿佛正在進行一場惡戰。他愣愣地望著前方,但在別人眼中,他的眼睛卻是緊閉的,仿佛深深地陷在一場夢魘里。耳邊響起磨刀的聲音,他看見高壯的漢子徒手攀上山脊,用插在腰間的鐵器撬下大片的岩石,青色的岩石在石英上摩擦,漸漸利如刀鋒。
無論是男人、女人還是老人、孩子,都衣不蔽體,山谷間脹起的颶風將他們裸露的皮膚吹得乾燥龜裂,如同大旱後乾裂的河床,只需輕輕一碰便會脫落下來。毛皮製的衣服邊緣碎成絮狀,在風中無力地擺動。
他側過頭,一股狼騷味貼著他的鼻子刮過,眼前是一個手裡握著石刀的少年,少年有一雙很美的眼睛,沉靜如水,無情地鎖定了對手。
他手裡的石刀削得極尖,刀尖呈錐形,青色的石刃被淋上又乾涸的紅血浸得發黑。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眼前比人還要高大的青狼,悄然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