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華清渡睡得很不安穩,緊簇著眉,口裡念念有詞。瓊芥俯身下去,聽到他在說夢話:
「娘、爹爹……我把家……弄丟了……」
他的聲音很小,像小蟲嗡動,瓊芥沒來由覺得心臟處一片腫脹,似是不忍。華清渡還在說著什麼,年輕瘦削的肩膀時不時抖一下,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不安。他其實才十七歲。
「你爹相信,你能贏回來。」瓊芥不會安慰人,硬生生地說,夢裡的人沒有聽到,發出來小動物一樣迷糊的聲音,瓊芥摸了他一把,好像又升溫了。
他趕緊起身,鑽出沙堡,找到則藍,「夫人,您再去看看他吧!」
則藍被吵醒,揉著眼睛起來,跟著瓊芥到華清渡旁邊,翻了他的眼睛,又看了舌苔,「不就是發燒嗎,大驚小怪。」
「但是他越燒越熱,老也不退。」瓊芥說。
則藍覺得問題不大,「就算沒有武功,他好歹是個健壯青年,發點燒還是承受得住的,你們少主又不是雪做的。」
瓊芥啞然,則藍笑了,揪了把瓊芥的臉蛋,「你可真像個老媽子。」
瓊芥也覺得很奇怪,自己以前也生過病,費竹老爹連管也不管,摔打著來,他自個兒也沒覺得有什麼。但一到華清渡這裡,他就擔心得不得了。
為什麼呢?
瓊芥思考許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大概是因為華清渡不會武功。沒有武功,身體就不好,身體不好就容易生病,生起病來稍有不慎,就會死翹翹。
於是瓊芥下定決心,等華清渡好了,一定要教他練武。
這一次,不管他怎麼耍賴,自己也不會心軟。瓊芥看著掛在天邊的月亮,陷入思考,不知道斬岳槍有沒有內門心法,要是沒有的話,華清渡的根基要怎麼打?
要把逍遙派的武藝傳給他嗎?費竹老爹說,傳武功可以,但是必須要對方拜你為師(或者為爹),瓊芥覺得「老爹」的叫法太尷尬了,他自己比華清渡還小一歲呢。
不知道華清渡願不願意叫自己師父?
不過華清渡自然是不知道瓊芥這些個「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正躺在地下,做噩夢呢。瓊芥見他睡得不安穩,把手給他,坐在他身邊,學著華舜的聲音,粗聲粗氣地裝爹:「渡兒乖,別害怕……」
第二天繼續趕路,華清渡還暈著,瓊芥只能叫人幫忙把他捆在自己腰上,同騎一匹馬。他看到前方還有同乘一騎的兩個人,一個壯一個瘦,別彆扭扭地挨在一塊兒,前面的那位還一臉嫌棄。
他策馬追上,發現原來是二位狗頭。沈矇頭上纏著紗布,一副相當脆弱的樣子,瓊芥不解道:「沈軍師,屈將軍,你們坐得這麼擠幹什麼?」
屈鳳鳴接近九尺,胯下的馬被壓得可憐,他訕訕一笑,「沈軍師不會騎馬。」
瓊芥看了看沈矇瘦得像猴的小身板,不滿意地撇了撇嘴,感覺沈軍師像華清渡一樣需要鍛鍊身體。風息城的老弱病殘怎麼這樣多呢?「那可不行,」瓊芥正色道,「沈軍師要快點學會騎馬。」
說完,他又奔入隊中,沈矇一瞪屈鳳鳴,佯裝發怒道:「誰不會騎馬了?」
屈鳳鳴看著沈矇頭上的傷,一臉擔心,「你貼著我點兒,省得晃得難受。」
一隊人日夜兼程,已經走出去很遠,半夜的時候,瓊芥貼過來試華清渡的溫度,一抬眼帘卻看到一雙睜開的碧眼,驚喜道:「城主,你醒了?」
華清渡疲憊地點了點頭,聲音啞得不行,「見到了你,就知道我還活著。」
「當然活著了,」瓊芥道,「則藍夫人說,你的傷沒傷到要害,這幾天就可以醒。你現在覺得怎麼樣?疼不疼?」
華清渡還是虛弱,聲音斷斷續續的,「還好……有一點。我睡了多久了?」
「兩天了,」瓊芥道,「拔了箭之後就一直暈著。」
華清渡一笑:「現在好了,現在醒了。」
他抓住瓊芥的手腕撐起來,遙望著遠處的圓月,「走了兩日,大概還有五日就能到平宥部,到了丹殊舅舅那裡,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他咽下一句,總有一天我會殺回來,壁虎畢流芳和青蛇西納那兩個混蛋,我也會割下他們的頭。
「平宥部,可信嗎?」瓊芥說。
華清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可信吧,」他長嘆一口氣,「丹殊舅舅是我母親的同胞兄弟,最疼我。」
瓊芥點了點頭,天地之大,總是有處容身的,他又想起來他的強身健體大業,問華清渡,「你們斬岳槍,有內門心法嗎?」
華清渡奇怪,「你問這個幹什麼?」但還是回答他,「有是有的,但具體是什麼,你可能只能問我爹了。」
那就只有一條路了。瓊芥鄭重地問華清渡,「你可願叫我一聲爹,或者師父嗎?」
華清渡足足愣了一刻鐘,然後大笑起來,一直笑到傷口抽痛,「阿荊,你一本正經開玩笑的樣子,真是太好笑了!」
瓊芥不知道那裡好笑,耐著性子把費竹的邏輯給華清渡盤了一遍,華清渡這下明白了,「你讓我叫你爹,是為了傳我逍遙派內門心法?」
這下邏輯順了,瓊芥不住點頭,華清渡捏住他軟綿綿的指頭,壓在自己下腹的位置,「這裡是哪裡?」
「氣海。」瓊芥答。
華清渡的長睫毛撲扇了一下,「我是不能練武的,小時候,我和母親被歹人捉去,傷了氣海穴,不能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