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護衛們面面相覷,彼此苦笑一聲,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不僅很「刻苦」而且很「苦」,遇上了個武痴統領,每次過招都能脫層皮,不刻苦不行啊!
幾人腹誹之時,瓊芥已經收了腿,將被不知道是被活活打死還是活活氣死的頭狼提了過去,丟在地上,奇怪道:「都圍著幹什麼,趕緊把狼送到伙夫那裡,讓大家吃肉。」
護衛們看了死狼一眼,在心裡悄悄為它超度,還望狼兄下一世長點記性,千萬不再要和高鼻樑、深眼窩、烏黑眼珠、皮膚雪白的風息戰士一起玩了。
狼屍滾著黃沙被拖去,這就是西疆,乃至於這四方天地的規矩,勝者高歌飲血,敗者不得活,強者大快朵頤,弱者……被朵頤。
不想被吃?可以。把爪子磨尖,把牙齒磨利。
狼群有半百之數,雖然均攤在各個人頭上,還是僧多粥少,但仔細計算,也能每人沾著一點兒。則藍看著瓊芥帶回那頭最兇悍的頭狼,雙手叉腰,怒贊了一聲,隨手丟了把小刀給華清渡,朗聲說道:「你沒什麼用,好歹充個工,和姑娘們去割肉剝皮吧。」
瓊芥正和沈矇屈鳳鳴等人商量每家補給的數量,華清渡盯了他好一會兒,他都沒過來。華清渡嘆了口氣,一時大意,失了援軍,只得強撐著坐起,向姑娘們中間去,他沒幹過活,手忙腳亂惹人發笑,剔了狼皮下來,皮上沾的肉比骨頭上剩的還多。
姑娘們又是心疼肉,又是想笑,一個大著膽子道:「少主,您歇著吧,我們這裡啊,不缺您這把手。」
她說完,幾十個女孩子小聲笑起來,其中還有一兩個,曾經是華清渡捧過的優伶呢,不想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華清渡只得悻悻放下刀,靠坐著等瓊芥接他回沙堡,環顧四周,長嘆一聲。
平宥則藍身邊都圍著一大群等著看病的城民,他一個人呆著,連阿荊都不看他一眼,那叫一個冷冷清清,一下子從人人捧人人愛的少爺公子,變成了個貓嫌狗不理,還真是風水輪流轉,時勢造英雄啊。
待到狼們入了鍋,戈壁深處炊煙裊裊,飄起一股最原始的肉香。瓊芥去捉華清渡來吃,不然那人如得了什麼軟骨病一般,裹著羊皮子,踉蹌著往他身上貼靠。他心裡疑惑,華清渡的身子不是幾乎大好了嗎,怎麼驟然之下又如此狼狽?難道是因為氣候惡劣,反覆無常了?他想不明白。
狼肉酸苦,纖維極粗,平日裡衣食豐足的時候,是難以下咽的,但在饑民眼中,就是無上美味了。姑娘們物盡其用,連狼血都放了出來,做成了豆腐,在處理一匹大狼時,有人奇叫了一聲,「你們快來看!」
士兵們獵狼有技巧,往往是一刀劃開腹部,或者割破喉嚨,這匹卻大不一樣。狼身完整混實,皮上一個破口都沒有,但狼的嘴巴在不住涌血。一個小女兒微側了下腦袋,詢問道:「它是怎麼死的?」
操刀的人就著一雙沾血的手,往狼背上摸索,「哎喲」了一聲。她忙將那狼的皮剝下,熟練一刀,骨肉分離,自背部翻過去,只見大狼的脊柱根根碎裂,骨髓四溢,頸部的骨頭渣滓都扎進了肉里。
姑娘們一陣驚嘆,議論紛紛,說是誰的功夫?但始作俑者正坐在沙堡之前,充耳不聞,他撕完了手裡的狼肉,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瓊芥用手帕摸了摸手,只覺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自然是華清渡。瓊芥看向他們的來處,對他道:「我原以為,卓和的軍隊必然窮追不捨,要把我們趕盡殺絕才算完。從踏進沙漠的一刻起,已做好了十二分的準備日夜兼程。你不讓全速前進,我還心有疑慮。怎麼他們果真不追了呢?」
隊伍里多少老人婦孺,照顧幫襯著,因而走走停停。那些追兵卻像被華清渡施了定身術定在了城裡一樣,全無蹤跡。
華清渡一笑,「卓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遙望穹頂,神色淡然,頗有種避世而知天下事之感。見人不解,華清渡解釋道:「其一,沙漠戈壁艱難難行,容易迷失方向,還容易被殺伏擊,太過危險;第二……你猜風息城現在正誰手裡?」
「卓……宣國?」瓊芥恍然大悟。
「具體是在卓和手裡,還是宣國,我也不知道,但總之卓和現在不會好過,」華清渡說,「在交戰之初,我曾派人探過宣帝的意思。若他願意施以援手,風息城也不是不可短暫投誠,但是顯然,他的胃口更大。」
兩兵交戰,總有勝負,但若捲入了第三方勢力,聯合對抗,爾虞我詐,彼此糾纏,結果就大不相同了……
「卓和雖然拿下風息城,但是已然傷筋動骨。他的新鄰居又豈是那麼好相與的,會眼睜睜看著他占據『都蘭德』嗎?呵,戎族蠻子起名真不委婉,『必爭之地』,難道宣帝不要爭?」
華清渡泠然一笑,撕下一塊肉,塞到瓊芥嘴裡,看他咀嚼,繼續道:「宣帝不滿足於依附,他想要徹底攻占風息城。宣、戎兩國本就是兩頭惡狼,勢同水火,風息,是間隔他們的最後一道欄杆,現在柵欄沒了,你說他們要不要短兵相接?」
聽罷,瓊芥還在晃神。他卻又輕輕鬆鬆地站起來,仿佛剛才窩在人肩上出氣多 進氣少的那位只是他的孿生哥哥。華清渡隨意掖了把身上的羔羊皮料,口裡吟著不知名的曲子,翩翩而去,瓊芥聽到的是這樣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