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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得到豺狼虎豹,算不到血親的一刀。

    「咔嚓」一聲,華清渡手裡飽經風霜的湘妃竹扇,終於不堪重負,斷在了掌心。華清渡吮了下手指上的血,甜腥氣混著竹香,非常詭異,卻叫他在混沌之中尋到一股難得的清明。

    「少主……」

    華清渡一雙眼睛冷極,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冬季比眼底的水耐久,今日,終於算是凍透了。他強撐著精神,吩咐道,「你去告訴他們,立即封鎖營寨內的水道,行李打包,糧食裝車。如果有人靠近水道,立刻給我抓起來。如果情況屬實,今晚拔營。」

    他吩咐完一切,來不及等屈鳳鳴說一聲「是」,便向自己的營帳衝去。平宥丹殊的大殿離駐地不算遠,不過千餘步,今日卻好長好長,每一步都像一輩子。曾經城破之時,他悲憤痛心,五臟六腑似乎都叫揉碎了,今天卻不同,就像心肝兒被人摘了去。

    人人得而誅之,孤家寡人,喪家之犬……就是這樣吧?

    華清渡腦內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必須要見到他,必須要快點兒見到他。自己的身體在失溫,變得很冷很冷,冷到他要走不動路了。他必須現在就見到他,見到那個敢拿性命賭咒發誓,說今生今世一輩子,絕不背叛他的人。  

    必須要見到阿荊……

    他恍惚行到大帳門前,裡面傳來孩童的笑鬧聲,伴隨著那人低沉的聲音。帶著黃沙味道的風在身後颳起,帳門輕輕晃動,風捲起白色的帘子。裡面的人在一束順著縫隙流入的光影里抬頭,面色如常,仿佛先前的一切是華清渡聽錯了,那不過是他白日憂思,夜裡陰差陽錯做成的一場怪夢。

    「你回來了?」

    少年手頭在整理東西,聞聲抬起了頭,對他輕輕地笑。

    華清渡走到帳中,突然一把將瓊芥抱進了懷裡,他將頭叩在他心臟的位置,他的心在不息跳動,又燙又熱。華清渡的眼睛酸澀,只一瞬間,淚水決了堤,不顧臉面得將懷裡人的衣襟全部濕透,口裡不住地念道:「阿荊……阿荊……」

    他撐著他的胳膊,不停地念著他的名字。懷裡人的身體好熱,他拼命得想讓自己暖和起來。

    瓊芥被他嚇了一跳,呆呆道:「你……怎麼了?」

    幸好趕到了。華清渡想,幸好及時見到了,再晚一秒,他都會難過到活不下去。

    「我……」華清渡只重複一個「我」字,再說不出別的話。他聽到那人問,「怎麼跑了一頭的汗……」  

    瓊芥被他捆著腰,胳膊也勒住,動彈不得,只能用臉頰靠了一靠華清渡的額頭。華清渡好冷,冷得讓他有些害怕,那些眼淚打濕了衣服,不一會兒就也變成了冰涼的一片。

    「阿荊……」

    他與他相互依偎著,像寒夜裡燒完最後一點篝火的兩個窮途之人,靠彼此的體溫取暖。瓊芥突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左邊胸腔的位置很麻很痛,像有成千上萬隻小蟲在啃咬,心口連接的眼睛,也變得腫脹起來。

    「華清渡,」瓊芥出聲喚他,他痛得有些發抖,身體本能地想要逃開這個過於緊密的擁抱,心臟卻不想,他又貼了貼華清渡的額頭,「你怎麼了?」

    「我……」華清渡的眼睛慢慢有了生氣,幽深一片,像在陰曹地府里被關了成百上千年的鬼魂,一時有幸衝破了禁錮,此刻吸飽了人氣,又有了氣力活下去,他咬住了下牙齒,上牙狠狠碾過,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口中的話斷斷續續,如同夢囈,「阿荊,我……真的好冷……你抱一抱我……」

    狂風將地上的草根都要挖出來,呼嘯地刮在臉上,刀割一般。一個抓到的人被卸掉了關節,屁滾尿流地趴跪在華清渡面前,涕泗橫流:「華城主饒命!小的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什麼也不知道!」  

    另外幾位就已經被弄得氣息奄奄,用繩子捆像捆豬玀一樣捆起來,血流了一地,華清渡用兩根手指拈著那個從他身上搜來的小藥包,「這是什麼?」

    「這是……這是安胎藥!小人的媳婦胎不好,去抓的藥……啊!」屈鳳鳴一腳踩斷了他的手骨,那人痛得眼前昏黑,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

    「既然是安胎藥,那你就先替你媳婦嘗一嘗吧。」華清渡招手,示意左右扒開那細作的嘴巴,把那藥灌了下去。

    又給其餘幾人灌了些渠水。不多時,無論是吃藥的還是喝水的,均是口吐白沫,眼睛一翻,抻長脖子,登時就死了。屈鳳鳴看向華清渡,他背了過去,看不清臉上是什麼表情,一聲令下,「立刻拔營,連夜出寨,向北去。」

    他讓手下喬裝成細作去報告平宥丹殊,不多時,便有平宥軍隊出來,被有備而來的風息軍殺了開去。風息軍趁勢衝擊寨門,破開平宥部的包圍圈,斬出一條血路。

    臨出之時,華清渡勒馬回望,見身後是大片火把,平宥丹殊帶著精兵追了上來。但因風息一方氣勢太甚,平宥部沒有敢直接對上,平宥丹殊的聲音被風吹過來,偽裝得很好,似是不解道:「渡兒!為何突然不告而別,還殺我部眾,破我寨門,可是舅舅、我族招待不周?」

    華清渡冷笑道:「豈敢?非常周到!」

    他一抬手,先前投毒的平宥軍,死的活的共計十人,被像爛西瓜一樣丟到平宥丹殊馬前。平宥丹殊的臉色白了又白,眼底閃過一抹倉皇,但他到底是一族之長,乾笑了兩聲便恢復了冷靜,看著那些不知是死是活的部下,再次喝問:「不知賢侄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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